见沈秋辞神色不明,他赶忙又补道:“夫人,那妹子她男人早早没了,只带着个孩子孤身一人。咱们一路走来,也算有个照应,您放心,俺一定护着她们。”
沈秋辞又递给他一袋干粮,语气平和:“你既收了我的东西,便得守信行事。记着,天理昭昭,老天爷是看着的。”
那汉子连连点头,如捣蒜般应下:“是是,夫人说得对,俺记下了!”
就在此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名中等身形的男子猛地冲向那名女子,显然是想夺她怀中仅余的几口干粮。女子警觉极快,立刻握紧手中匕首,身子一侧,将小男孩护在身后。
那先前还在言辞恳切的壮汉见状,立即大步上前,边跑边高声叫道:“你这王八蛋,竟敢欺负人家孤女寡母!”
他步伐不慢,可那袭击之人却已冲至女子面前。
女子手中紧握着刀,似是迟疑了一瞬,下一刻却猛然出手,刀锋直刺而出——
周围众人皆是一惊,顷刻寂静无声。
而那壮实汉子亦及时扑上,死死按住那欲行抢夺之人。
沈秋辞抿了抿唇,望向那壮汉,出声提醒:“大哥,你记着你方才的话。”
壮汉连连点头,忙应:“记着了,记着了!”
就在此时,一道含笑的声音自她身后悠悠传来:“夫人这般心善,竟不晓得‘怀璧其罪’的道理?”
一道带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秋辞回身看去,便见一名着宝蓝锦袍的少年正骑马立在不远处,对她笑得风姿翩然。那双桃花眼微扬,身姿挺拔,腰间束着精致的锦带,其上右边配着刀,左侧则悬着一枚香囊。
本应是贵气逼人的打扮,偏偏那少年眉目间却带着几分亲切之意,叫人不由心生几分错觉。
沈秋辞凝望片刻,忽觉这人颇为眼熟。
这份熟悉,不止一次在过往浮现,数次擦肩皆似偶遇,却又似宿命铺陈。
她不知为何,竟脱口而出:“公子既这般聪明,却不知好死不如赖活着的道理?”
少年笑了,眼神里似乎发着光:“夫人怎么称呼?”
沈秋辞道:“外人姓赵,公子便唤我赵夫人即可。”
少年忽而偏头望向马车,正逢赵怀霁隔着窗子,温声唤道:“夫人,莫着了凉,快些上来罢。”
沈秋辞回眸看了眼那妇人怀中所余不多的干粮,方才撑起伞,朝马车缓步走去。
“赵夫人——”
少年那一声轻唤,拖得极长,语调百转千回,黏黏糊糊,似是故意缠在耳畔不散。那“赵”字低得近乎无声,偏偏“夫人”二字却念得极响,听来竟似是在唤他自己的夫人。
沈秋辞步子一顿,忽而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转身,眼中已有几分明悟。
她不是傻子。
洞房花烛夜里炽热又熟悉的吻,多次出现的赵怀霁,如今又在这人身上看到那枚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香囊。
她抬眸,与那双桃花眼对视,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谁?”
这话像是在问他,又仿佛不必问他。
少年笑意愈盛,唇角扬起,带着一丝莫测的灿烂:“赵夫人觉得呢?”
她凝视他,他却忽地翻身下马,径自解下腰间佩刀,递到了她面前。
“赵夫人的同伴看起来模样文文弱弱的,再往南走,流民愈多。”那少年眼带戏谑,语气轻挑,话中却藏着不易察觉的锋芒,“防身的刀都给了旁人,夫人可真心不怕?”
沈秋辞尚未言语,身后忽有脚步声响起,随即是一缕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一件带着温热的外袍披在她肩上,带着细雨的潮意,也带着他身上兰香的气息。
春雨微寒。她身前立着那少年郎,身后却是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身躯,带着熟悉的兰香。赵怀霁温声不语,俯身替她披上外袍,又抬手轻轻拂过她被雨水打湿的鬓发。
男人语气温和:“夫人,莫要着凉,快些走罢。”
沈秋辞点头垂眸,正要转身离去,却又听那少年懒洋洋开口:“赵夫人既不要我的刀,那可莫怪我自作主张,厚着脸皮一路随行了。”
赵怀霁闻言,眉眼依旧温润,抬眼望他,语声沉静道:“公子看着并非无礼之人。我与拙荆新婚未久,此行是下江南省亲,事关名节,不宜随意搅扰。”
“夫人心地仁善,原也不该与公子这般来路不明的人多做纠缠。”他说着,一手撑伞,一手轻揽沈秋辞的肩。那动作并不强势,语气也温柔得很,偏偏叫人觉得避无可避、退无可退,“还请公子自重。”
少年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他挑眉,桃花眼里流光溢彩:“脚长在我身上,马也是我的马,公子如何管我?”
话音一落,他翻身上马,临去前似笑非笑地朝沈秋辞看了一眼,这才策马而去。
沈秋辞没有多想,跟着赵怀霁上了马车。男人缠着她,似乎是有些不满,但她也不清楚那不满来自何处。
数人快马加鞭,赶路不过半日,吴城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