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灵力深厚,仙根出奇者,加盖死生印,时取其灵力,封于幽林祭坛中,三载内,将其徐徐暗杀之,其灵力气魄不得归入地府,委身于祭坛内,遂成血轨术之帮凶。”
书上如是写道。
沈溪行把古籍放回原处,打算即刻离开此地。他犯了错,不该相信那句“故人”之言,更不该和别人一起寻找线索。
古籍放好的一刻,飞檐楼内忽然又起一阵急风。
清然脸色一暗,急忙抓住沈溪行跑走。
刹那间,沈溪行只觉自己浑身冰冷。直到一口冰冷的湖水呛入肺中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身在湖水之中。
无数的气泡自他身边飘过,原来楼底的玉板下,直接连着地下的湖水,他定睛一看,楼内来了其他人。
可恶,早知道不偷懒认真学御水术了,他心想,肺腑里不断涌入寒水,他的呼吸渐渐困难。
沈溪行闭上眼睛,他太累了,没有多余的力气在水中挣扎扑腾,更何况闹出大动静的话,上头的人可能会有所察觉。
思绪轮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眉间有一点温存,而这点温存即刻化为暖流流进他全身都筋脉之中。
再睁眼,清然指尖运转着法力,轻轻点在他头额间,将仙力注入他的体内。
眸间脉脉含情。
沈溪行一时不知所措,偏过头去不去看他。却看见了湖壁上,刻着一个个相似的符文,那符文与古籍上的死生印纹案一模一样。
湖壁上满是符文,他心里飘过一片寒气。
古籍上还记载着,“若加盖死生印之人灵根浅,仙缘薄,亦无需担忧,只需广撒网,多加印,以百抵一即可。”
加盖死生印,通常有两个步骤。一,暗中操控之人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在修仙练道之人身上立下死生印契;二、死生印契成熟,将其灵力转入幽林祭坛之中,随后杀之。
藏在湖底的死生印契才刚刚成型,还未成熟。数量如此之多,看来凌云派早就看中这次修仙大会上的人了。
他们在湖底徘徊了许久,等到楼中的人离开后好一会后,才慢慢从湖底上来。
离开湖底前的一刻,沈溪行突然发现一众苍白未成熟的死生印契中,有一个泛红的契印。
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也能感知得到。他与那泛红的契印,有着相同的灵力波动。
他才多看一眼,清然便转身用手附在他的眼前,心咒念到:“别看……”而另一只手轻轻扣着他的指尖
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
沈溪行再次醒来之时,眼前的光景已是另一副模样。他这才回忆起,清然拉他上岸后,直接一记手切,将他打晕。
他来不及反应,便昏沉过去。
他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片苍白,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雪地之中,身上的衣物也在不知觉情况下变成崭新的。
“有人——吗?”沈溪行轻声唤道,虽然好像睡了很长时间,但他骨骼间还残留着些许疲惫。
“有的有的——”一片苍白之中,传来了一阵老者欢快的回答声,说话的人似乎等了很久,语气中的焦急分明,“小子你终于醒了,还是和以前爱睡觉呀,哈哈哈哈——”
沈溪行自顾自地疑惑着,他从躺着的床上下来,长时间的地卧躺,让他的四肢有些麻木不堪,他听着那人的声音,想了半天才找到合适的称呼,“前辈,敢问你在,何处?”
眼前一片苍白,宛如雪地一般。
“什么鬼呀,你不记得我啦?话说也是哈,不过你这性格倒是和之前一样,活像是把自己关在笼子里一样”那老者笑了好几声,温顿的笑声在空白的世界里回荡,沈溪行一时间觉得恐怖,“我在树后面呀,你走过来就可以看见了。”
他半信半疑地迈开腿,脚板落到地面上的一刻,苍白无垠的世界即刻转变,他眼前浮现出一座山岛,岛上一株海棠灼灼其华,这幻境一下子变得如同山水画卷一般。
沈溪行沿着一阵青烟拾级而上,来到树下时,发现海棠花树旁,一块人形高的黑石矗立着。
远看未见,近观有声。
“就是这,我就这块黑石,黑石就是我。哎呀,还真是麻烦,还要再跟你讲一遍,清然那小子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之前的事,还有我啰啰嗦嗦重复一遍。”黑石嘟囔着,话里话外都是对清然的讨伐。
所以仙师去哪里了呢?沈溪行心想。比起眼前这不知西东的幻境和这块自说自话的黑石,他更想找到清然,再快速逃离此地。
幻境之外,还有许多是非争乱,他没有时间止步于此,消时耗力。
思索间,沈溪行忽觉手腕一痛,抬腕时,意外发现手腕间缠绕着的解语藤上,藤蔓滋生,叶叶臻臻。
比之前还更加茂盛了,不过这藤蔓到底是什么东西,一直缠着,仙师又不肯说明真相,沈溪行心想。
这永无休止的藤蔓从他初访天机阁后,便一直缠着他不放。既无益处,又不曾造成伤害,只是在夜深人静时,会微微抽条拔枝,蔓蔓而生。
让他心中抽疼一阵。
见沈溪行长时间沉默无声,黑石大抵猜到了他的心事,心里一笑,语重心长解释道:“你手腕间缠绕着的,叫做解语藤。”
沈溪行倚在花树下,温柔地望着腕间的青藤,良久后说:“只听说过解语花,未闻解语藤。”
“那当然啦,这可是我太虚幻境中独有的,你在外头没听过才正常。”
他抓住套话的机会,抓紧问,“那这解语藤有何用处?”
“哎呀,不就是——不对,你小子是不是在套我的话呀,以前你也是这样,看着乖其实城府深得不要不要的。”黑石有些气愤,闭上了夸夸其谈的嘴巴。
清然那小子让他对天发誓过,不告诉沈溪行半分关于这里的消息。他闷闷不乐,一直想不通为何这小子如此执着于守着秘密。
心中的万般相思,一直压抑在空洞无望的心里,即使守着千年万年的空白,也不愿开口说个痛快。
这是何苦呢?
“前辈,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吗?”沈溪行回归正题,不再纠结于解语藤。
他冥冥之中觉得,总有一天会知晓。
“你问老夫也无济于事,老夫困顿于这太虚幻境千载,若是知道出去的法子,便不会再次同你闲聊了。”
“如此说来,只有仙师知道怎么出去了,是吧?”
“这话对也不对,从前的你也能在这幻境之中来去自如,只不过你现在忘记了。不过你不用着急,这幻境之中时间流逝异常缓慢,和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一个道理,你昏迷了三天,外头也才过了三个时辰而已。”
一直说着前世前世,沈溪行心中莫名生出些异样的情绪,说不上是烦躁,亦不是厌恶。
那种淡淡的割离感像是抽线的纺车般,将他的灵魂一韧一韧的抽离成线,线的末尾是柔韧的丝线,系着前世的万千,而线的前端连着今生的蚕茧。
他在其中,左右盘旋。
黑石继续补充:“你放心,清然那小子就是看你太累了,才把你带进这里休息的,他不是什么坏人,你也不必担忧。”
“这样啊……”
思绪轮转时,沈溪行忽然听见一阵婉转的琴声,他回头四处张望,却看不见有人弹琴的身影。
他想起放在天机阁里的默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