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后,有一条藏匿极深的密道。
沈溪行按照记忆模糊的提示,慢慢找到书架上打开密道的按钮。可此时,他将欲按下按钮的手却停滞在半空。
他不确定这个开关背后,是否有什么预防装置。如若有,按下便是打草惊蛇。
这是,消失了好一会的海棠花又乍现,轻轻落在开关上,密室的暗门骤然开启。
他脚下迟疑,心中诧异,但还是小心翼翼的往里面走去。
密道中暗淡无光,毫无光迹,只容一人通过。沈溪行想拔剑防患,却发现密道狭窄到不能横着握剑。也只能苦了他的无双剑,屈身于狭缝之间。
密道狭长,极易忘路之远近。他在黑暗中直行了好一会,前方才豁然开朗。
不近不远,阵阵水声如环佩远远而来,密道里渐冷渐寒。
走到尽头时,沈溪行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在他面前的,是一处极大的天坑。
而他此刻,站在天坑底部的一个平台上,抬头仰望,一道长瀑垂天而落,洋洋洒洒,一泻千里。落下的河水将天坑底部的凹陷填满,一池绿水,澄澈如镜。
坑中湖,湖中台,台上更立飞檐楼。
湖心的阁楼如定海神针般立于坑中,坑底只有四条径直的木道通向飞檐楼。
沈溪行十分谨慎地走上前去,站在湖上,他才看清了天坑底的全貌,坑壁上像是别人雕凿过一般,光滑无比,上头密密麻麻的满是赤字。
只不过这字七零八落,像是鬼画符一般,他无法认出所写的是什么。
他走到飞檐楼近处时,不知是心底作祟还是自然为之。迷蒙的大雾弥漫在他身旁,一点一点将他的身形吞噬,湿气粘在他的皮肤,厚重的空气涌入咽喉,让他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正打算进楼回避时,却意外发现——这飞檐楼居然没有入口,从外到内皆是封死的状态。
定有什么法子,难不成入口在二楼?他心想。
沈溪行抬眼向上看去时,一阵强风卷带着水汽,直直地打入他的眼中,他下意识地用袖口挡住面部,几日的疲劳经此一吹,更是雪上加霜,苦不堪言。
谁知下一刻,眼前的光景蓦然一变。
他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进入了飞檐楼内部。方才那不绝于耳,声喧万里的瀑布声烟消云散,楼内过于安静的氛围,让他脑中划过一阵耳鸣。
沈溪行的警防一点点堆高,他仔仔细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飞檐楼内外差异实在是大,若站在楼外单看,这楼其貌不扬,普普通通。
可楼内却是另一番天地,他站在楼中间,四周是依势而上五级玉阶,玉阶上,四面楼墙如铜壁,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亮,整整齐齐摆放着古籍。
抬眼望,似乎有斑驳的光落在他身上。飞檐楼的顶上外圆内方,外层的镂空浮雕惟妙惟肖,内里的嵌着一块苍玉板,板上镶嵌着的夜明珠走势清奇,恍若星宿图腾。
光自那倾落,斜印于他的衣衫上,一瞬光敛重华。沈溪行抬腿走动时,发现自己的布鞋被地上的积水弄湿,他所站之处有一块下陷的玉板。
地上的玉板与顶上的苍玉板相应,似有天机。
他一时间恍惚觉得,这里才像是凌云派的天机楼,而那位离云仙师的“天机楼”,倒像是假冒伪劣。
“许久未见。”一阵熟悉的声音在楼内回响,说话的人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未见”两字咬得格外重。
沈溪行听见这声音,竟未有分毫慌乱神色。他回身转眸,眼前正是他心里刚刚吐槽过的人。
他至今不明白,外界传闻中如此天姿冷澹,性寒淡漠的人,遇见他后为何像是霜雪逢霁,目柔色温。
但愿是他想得太多,过分忧虑。
毕竟眼前的人,似乎一直知晓他的来处与计谋。
“仙师好兴致,如此世外绝境,亦能找到路来。”沈溪行故意说了些难听的话,想借此打消清然心里对他莫名其妙的熟络感。
但对方并不领情。
清然耐心地回:“半斤八两,彼此而已。”
谈话终至,他们两人像是互不相识般,在楼中东走西看,四处寻找。
他们翻动着墙上的古籍,却发现打开的每一本古册内里空空如也,一个字也没有。
四面墙上的书皆是如此。
“这一楼的书,估计都是摆设。”清然看着沈溪行的眼睛说,他有意引导面前的人,目光徘徊来去,一直在他身上转悠。
沈溪行低眉深思着,完全没注意到旁人目光的袭来,望着满楼古籍书册,心中不敢枉下定论,“不可能,这古籍的数量如此之多,不可能只是当做摆设。既然无字,有可能是……掩人耳目。”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清然嘴上如此,心里却是欣慰一笑。
沈溪行思接千载,而后快步走回苍玉板下,抬头看向楼顶。这栋楼中,也唯有此处别出心裁,与众不同,突破口估计在此处。
祷星问天,七星指路,天枢为始,摇光位末,四时相异,位列轮转。
良久后,他在星宿图中找到北斗七星的位置,但发现,刻图者将四季的北斗七星都刻在了苍玉板上,而四角的七星中,唯有天枢星亮着。
天枢星明明灭灭,不似楼中夜明珠,倒像是天上真星星一般。
“斗柄指东,天下皆春”,而今正是四月芳菲时节。
他御剑腾空而起,果然在楼的东侧第七层找到了一本带字的古籍。他立在剑上,小心仔细的翻开泛黄的古籍,细细读了起来。
回到地面时,沈溪行的神情却没有喜出望外,表现出分毫轻松。
清然慢悠悠走上前,正欲开口时,他先声问道:“仙师其实知道,这本古籍在东侧,亦知晓,书中记载为何物,是吗?”
从方才他查星宿图开始,清然便在一旁静静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沈溪行用余光轻瞥了一眼,只觉对方的目光不是坐享其成,而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确实如此。”清然回道,他没想到沈溪行会怎么问。
果然不出他所料。
见到他落寞的神色,清然又道:“你冒着危险来此,若我从旁协助你推究事委,只怕现今你会更加难受。”
“所以仙师觉得,我看起来难过是因为这个吗 ,若我说不是呢?”
清然神色一暗这并非他心中所想。
“仙师可知,天枢星也叫贪狼星,人们把他当成是和平的象征。从前我和同门的师长,常常到楼顶上揽星望月,看着天枢星,又说今年定会安宁——可这本古籍里,哪字哪句写到安平,哪行哪段不是血腥。凌云派用这个方位藏书,还真是煞费苦心。”
讽刺得很。
有些记忆不受神经控制,每每遇见相像的元素,便会自动从灵魂深处浮现,翻涌的过往是断章的岁月,一幕幕一场场,一回忆一声凄……
如今怎敢遥望,当年楼台相望天枢星时,故人熟悉的脸庞。
沈溪行眸中的少年气早在凌云派围攻南门的一刻,被硬生生地夺了去,他心中的悲愤潜气内转,化为语气中淡淡的不甘。
古籍上记载这一种名为“死生印”的秘术,与当年凌云派诬陷南门的借口,有很大的联系。
清然沉默,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心有所言,却不能再次挑明,只不咸不淡一句:“你到时自然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