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杳年又问:“那为什么是太子?”
“这个问题,我以为你知道。”晏时清坐在廊下,把大氅搁在膝上,看着眼前的枯枝娓娓道来:“想当皇帝的人多了,但无论坐在龙椅上的是谁,天下都不可能永远太平,太子是既立的储君,只要他稍微像样些,选他继位牺牲是最小的。
争来争去不过是多死些人,皇室、权臣赢了还有些许权利可享,底层人只能落得一身伤,皇帝本应要安天下兴百姓,若因为争夺这个位子弄得举国上下乌烟瘴气,血流成河,这违背了我的初心,不是我想看到的局面,所以我不愿这么做,我只盼着动荡再小一些,上头的血莫要溅到百姓身上才是。”
他仰头看向檐下那道劲瘦挺拔的身影,“我这个理由如何,可有打消将军疑虑?”
江杳年垂眸,“掏心窝子的话倒是说了一箩筐,殿下若能保证句句属实,绝无虚言,我便考虑放下戒心信你一次。”
“这么说你从前都不信我,那出了事还来找我。”
“别翻旧账,只是不全信。”
“好吧,”晏时清并起三指抬至耳边,“我发誓,我今夜所言句句属实,如若有假,便死无全尸。”
“如你所愿,来日你若是有了别的心思,背信弃义,哪怕黄泉碧落我也要将你抽筋扒皮,再砍了你的脑袋挂到城墙上示众,死也别想安生。”
晏时清笑:“好狠的心呐,将军挥剑,斩的是外敌奸佞,可万万不能斩我这样的好人。”
江杳年倚在柱子旁,“你若真是好人,何须怕这个?”
晏时清抬起一只手握成拳,“将军信我,我定不会辜负将军一片真心。”
江杳年伸出拳头跟他轻碰了一下,“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晏时清起身把大氅搭在她臂弯上,“早些回去吧,路上小心。”
江杳年点头,足尖轻点掠出院外。
*
江怀砚一直在书房等着,烛火有些昏暗,书卷散落在一旁,他撑着头昏昏欲睡。
月梨端着一个小托盘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正要推门进去,江杳年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月梨心中一惊,手里的托盘差点掉下来,忙转过身行礼,“姑娘,您怎么起来了?奴婢见公子这么晚了还在书房忙碌,便煮了点姜茶想着给公子送过来。”
“你有心了,我端进去吧,正好找他有事。”
“姑娘,你小心些,烫。”
“无妨,你早点休息去吧。”江杳年从她手里接过托盘,开门走了进去。
江怀砚已经醒了,又点了两根蜡烛让屋子里亮堂些,正装模作样的在桌案旁看书。
“回来了,怎么样?”
江杳年把托盘放到桌子上,在旁边坐下,状态有些低迷。江怀砚也没催她,静静等着她开口。
她把冥六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江怀砚大惊,“这么阴邪的东西竟然出现在了皇宫,慧妃的胆子也太大了,竟敢与关临勾结,朝贡在即,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阿姐是太子生母她也敢动手,这才安宁了多久,难不成又想打仗?”
“关临蛰伏了这么多年,京中宫内到底有多少内应探子,恐怕早已无法计数了,且偌大的皇城,若说只有慧妃一人与他们勾结,可没什么说服力。”
江怀砚叹息,“看来不久后,这京城难免一场浩劫,又要流更多的血,死更多的人了。”
江杳年脸色冷峻,“无论如何,外敌要杀,害死阿姐的人我更要杀,便是让她被千刀万剐凌迟而死,也难解我心头之恨!如今我只怨我拿不出证据,也没什么本事,撼动不了那至高无上的皇权,阿姐枉死,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稍安勿躁,报仇那天不会远的,时间和命运会推着我们走到那一步,届时,凶手一个都逃不掉。”
江杳年总是上扬的眉眼耷拉下来,自觉心中愧疚万分,“哥,我也是罪魁祸首,我日夜守着她,原以为滴水不漏,以为是她的命数尽了,才差了那么一步,可今天我才知道,全都是因为我的疏忽,才让她殒命,甚至那碗粥,也是我亲手端给她的,怀疑了那么多,罪责在我。”
“乱说些什么,”江怀砚打断她胡思乱想,“你是被利用了,况且那日我的腰牌偏偏丢了,若不是这个耽搁,阿姐也许有救,照你这么说我也是罪魁祸首。可明明害人的是他们,罪责自然也归他们担,你现在这么内疚,我也和你一样开始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倒是把真正的凶手摘个一干二净了。”
“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可要不是我别人怎么会有机可乘?”
“傻子,清醒点,你现在的反应也在别人的算计之中,你越自责就越是称了他们的心。不是你还会有别人,但我想阿姐宁愿是你,起码她知道你永远都不会害她。”
“可我总是会觉得悔恨、遗憾、痛苦。”
江怀砚耐心地道:“这并不是坏事,南南,人活着就无法避免痛苦,你能感到疼说明你还是个人,不疼了才是堕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