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杳年的声音有些艰涩,“所以,在您马上就要进宫的一两天之内,还有子蛊血出现过?”
冥六点头,“是这样。蛊毒毒性虽烈,但到底不如鹤顶红之类发作快,就像你体内的毒要毒发得一到两年,宫中有太医施针,虽没什么大用,但让敏妃坚持十日还是可以的,只是有人知道你请了救兵,便利用子蛊血的特性加快了敏妃死亡的进程。我听殿下说你那日后也病倒了,应该就是沾染了子蛊血的原因。”
晏时清在一旁开口:“可是,那为何她没事?”
冥六往火炉里添了点柴火,“她和敏妃情况不一样。”转头对江杳年道:“你虽然身中蛊毒,但那是因为母蛊在你体内,不是这血液所致,母蛊对寄主很挑剔,你要是身子骨弱它还不乐意寄居在你身上,它一旦选定寄主就不会再换,要想长大也不会让你很快就死了。”
“那我现在岂不是百毒不侵了?”
“可以这么说,只要毒性大不过蛊毒,它能抵抗得过,你就不会有事。”
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江卿婉死的那天,有什么异常吗?江杳年在脑海里一点点回忆,自除夕夜后,送到琉卿殿的食物都是经过太医检验的,不过,子蛊血无毒,检验不出来也没什么用。但琉卿殿的婢女杂役们没人靠近过江卿婉,那么问题只会出现在自己、春柳和太医身上。
沾染血的东西也不一定就是吃食,到底是什么呢?江杳年的目光落向虚空一处,但没有聚焦,蹙眉思索。
那天,慧和殿的简心还来过。
“梅花酥。”江杳年猛地抬眼,“我想起来了,那天慧妃差人送来了一盘梅花酥,我打开看了一眼,还用银针验了毒,但保险起见我没有让其他人碰这个东西,搁置在了一旁便去守着阿姐,没过多久她就毒发了。”
“慧妃?”晏时清拧眉,“你确定吗?她与敏妃关系不错,膝下也无子嗣,为何要谋害敏妃?”
“我确定,那天我打开食盒的时候,春柳也在旁边,她当时说过一句‘好香啊,我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梅花酥’,但我自己闻不到,也就没注意。一定就是这个东西,一定是!”
晏时清抬手按住她的肩膀,“你先别激动,梅花酥还在吗?”
“这么长时间了,早处理了。我那时以为没吃到嘴里就不会有事,银针也没有反应,便没想到要留着它。”
江杳年问冥六:“先生,只是像我说的那样打开看看,也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吗?”
冥六点了点头。
“原来,竟是这样吗?”江杳年缓缓坐下,垂着头喘气,四肢酸软,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抽空了。
旁边没有人再说话,冥六和晏时清出去带上门,留她一人在屋内冷静冷静。江杳年不知沉默着坐了多久,脑子里乱哄哄的,思绪繁杂,再抬眼,面前竟是黑黢黢的看不清了。
她缓缓起身出门,夜色早已降临,刺骨的寒风席卷过仍然调败的院落,江杳年恍若大梦初醒般打了个寒噤,收拢衣襟。
晏时清从右边廊中走过来,递给她一件黑底金色暗纹大氅,“此事牵扯甚广,你没有证据,回去后不要冲动。”
江杳年没接,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我知道。”
晏时清收回手,抬头看着天空,几颗璀璨的星子兀自闪烁,速度极缓地移动。
“明日本王便要走了,要继续查就得靠你们自己,切记谨慎行事。”
江杳年转头,“去哪?”
“又是关临国朝贡的时候了,使团不日就要入关,皇兄派本王去接他们,顺带再把冥先生送回沅川。”
“替我谢过冥先生,若不是有他相助,我不知还要走多少弯路,你们此行万事小心。”
晏时清颔首,“本王会向冥先生转告的。”
江杳年看着他,“殿下,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仅仅是因为我对苍梧有用吗?”
晏时清不答,只问:“你觉得呢?”
“你这么注重社稷民生,心系天下,南南北北都想管到,当真不想做皇帝吗?”
晏时清知道她想说什么,“怎么,你以为这是本王拉拢人心的手段?”
江杳年反问:“不是吗?”
晏时清奇异的沉默了一阵,见江杳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气得笑出声:“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从碧云山庄至今,半年之久,你们江家的事本王也算是亲力亲为,甚至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洛云归也帮忙救了,原是为表本王结盟的决心,到你这儿竟是心机深沉手段高明?你们江家是有点实力不错,但不是所有人志都在此,本王希望是太子继位,要说多少遍你才肯信?”
“非是我不肯信,”隔着朦胧的夜色,江杳年的神情不掺假,她缓缓道:“我不敢信,我怕别人害我,也怕我害死人。”
晏时清心里那一点儿幽怨忽然就消散了。这样的局势,哪怕再谨慎都不为过,谁不是为了自保。
他叹息一声,“罢了,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