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山,只有稀少的几棵树,被大雨浸泡烂了根,高大又腐朽地支撑着凋零的枝干。
老师简单地划分了采样的区域,温清梧拿着铁锹和江茉站在一边。
“小温,你过来。”
黄伊人伸手叫她,表情严肃。
温清梧朝江茉点了点头,走到老师面前。
“这批土样,你有没有具体的想法?”
黄伊人知道她是聪明人,所以有些话也不必说得那么明了。
温清梧知道,这批土样的研究意义很大,如果最后论文的成果还不错,那她会拿到一笔可观的资金。
只是,孙鹏的博士论文就靠着这批土样,她实在不想争抢。
“一切听老师安排。”
她装作听不懂,眉眼柔和地回答。
黄伊人轻笑,“何必这么谦让,已经给过了他一次机会,可惜不中用。你要是想做,老师辅助你。”
土地空旷,站在一起的人影也格外瞩目。
孙鹏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掌心,眼神怨毒地看着两人。
“嗯,老师尊重你的意思。”
黄伊人无奈。
有些时候,太懂分寸反而会吃亏。
考古队的人到得很晚。
和地理所的节奏不同,他们总是轻松又松弛。
温清梧下意识地想要跑走。
“黄老师。”
熟悉的声线。
她逃之夭夭的动作被定格在原地。
黄伊人点点头,“咱们是第一次见吧,合作愉快。”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气质沉稳,姿态清矜,没有一点年轻气盛的样子。
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忘了介绍,”黄伊人侧目看了一眼温清梧,“我的得意门生,温清梧,她被派到去你们考古所对接,表现还不错吧?”
他的视线终于落在她身上。
没有温度的目光,扫过她低垂的眉眼。
就像很久之前的第一次见面。
她怯懦,低眉,没有情绪。
“嗯,她很优秀。”
中肯的评价,他移开了目光。
“派她过去我最放心,”黄伊人笑得开心,到了快要关门的年纪,收了一个这么好的学生,她做梦都会笑醒。
“老师,那边要开工了。”江茉拉高了声音招手。
“老师,”
她总算抬起了头。
一瞬间,视线交错。
很不巧,他们四目相对。
他挑了下眉,好整以暇地看她。
“商总,那边有工作,我就先过去了。”
她礼貌地打好招呼,平淡的眼里没有波动,就转身离开。
“她之前是学城市规划的,半路出家,来学了自然地理,小姑娘可聪明。”
黄老师看着她清瘦的背影感慨。
半路出家。
商行樾细微地皱了下眉。
她说她见到了更广阔的世界,所以连最初的梦想都舍弃。
但为什么,最后又拘泥在荔峒。
那份对于母亲的执念,或许她从来都没忘记。
他的眸光暗了暗。
“贝贝,这边,这棵树好难砍。”
江茉直起身子,抹了抹额角的汗水,接过她递来的矿泉水。
瓶盖已经被拧开了,她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慢点喝。”
温清梧轻声提醒。
江茉喝完了那口水,张着嘴喘了一口气。
“老师是不是也和你说了,关于这个项目的事?”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总算看到孙鹏吃了瘪,她自然开心。
“嗯,她也找你说了?”
温清梧仰头,看着这棵早就枯萎的树,叶片飘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要下雨了,天色也渐渐昏暗,山里露重,冷风侵袭着感官。
“是啊,不过我没有那个实力,不然肯定把这个项目拿下。话说那个新来的,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他的狗腿。”
江茉又开始口无遮拦地吐槽起来,她在地理所不过是混个工资,要是真的有人惹到她她就直接辞呈一封回老家去了。
虽然不是腰缠万贯的家庭,但养一个游手好闲的她并不是问题。
所以她的厌恶从来不加掩饰。
“你接没接,就算为了我,你也考虑一下吗。”她拉着温清梧的手开始撒娇,声音拉得很长。
我没有接。
温清梧被搞得有点无奈,还没来得及回答。
身后忽然有道阴影劈下来。
伴随着树干断裂的咔嚓声。
她有些疑惑地回头,每次这种砍树的走向都会规定在没有人的方向。
所以听到钝重的斧子劈砍树木时她也并没有太惊讶。
那棵高大的树木晃了一下,忽然没有任何征兆地向她劈过来。
她还来不及反应,只能伸手推开了江茉。
腐朽的树木,粗糙的纹理。
她看着它轰然倒地。
被砸的时候会死吗。
会有一笔可观的赔偿金,陆确应该会帮她给外婆。
那这样算不算一种解脱。
她平静的眸光里没有波纹,等待这场或许早有预谋的意外。
冰凉的气息侵袭了感官,她的瞳孔在一瞬间变大,看向身前的人影。
她被扯到一个很陌生的怀抱,又有一点熟悉。
错身的瞬间,她听到重物砸向骨头的闷响,这声音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身体倒向地面,背脊接触到泥泞的土地,落地的瞬间,有人伸手扶住了她的头。
她抬头,望向那人冷清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