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迟迟没有反应,路言衡隐隐有了猜测,“和小梧桐?”
“嗯。”
他应了声。
可只一个音节,路言衡却觉得他好像很开心。
“算了不聊了,我这边要登机了。年后见。”
“嗯。年后见。”
他挂断了电话,回头看温清梧。
“一会出去玩。”
他从沙发扶手上拿了外套,揉了下她的头。
“去哪里?”
温清梧眨了眨眼睛。
“规划馆。还有马场。”
他打开外卖盒,把烧卖和煎饺摆在她面前。
“规划馆,现在可以进去吗?”
她有些惊讶,欣喜的语气都变了调。
“按道理不行的,不过用了点别的办法。就我们两个人。”
他轻笑,“快吃饭。”
“嗯。”
她像是被一瞬间注入了活力,眼里都是愉悦的色彩。
一整个下午,她的眼睛都亮晶晶的,看着规划馆里陈列的手稿,还有那些巨幅的规划图,眼里都是憧憬的色彩。
他就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帮她背包,看她拍下一张又一张照片。
走出规划馆,薄暮的阳光落在交叉的十字路口。
路灯在一瞬间亮起,照亮了她的小半张脸,她小巧的鼻尖动了动,然后回头看他。
“谢谢你,哥。”
她的眼圈红红,极力控制着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好了,怎么那么爱哭。我是带你来找开心的。”
他心疼地掐了掐她的脸,揽着她的肩膀安慰。
“一会去马场,还有晚会呢,现在哭过了,一会可不行。”
绿灯亮起,他拉着她的手,领着她穿梭在人群里。
温清梧吸了吸鼻子,不动声色地垂下眼,“我没哭。”
她小声反驳着。
“嗯,好,是我看错了。是在掉小珍珠。”
他轻笑,胸膛低低地震动,伸手把她的头贴紧自己的胸膛,快步走向预约好的车。
大概是因为马场有活动的原因,早早就点起了篝火,那些跳动的火苗闯进视线里。
他们被随机安排进人群里,围着那团火,看最中间的艺术表演。
远处牧马人归来,铁蹄溅起泥沙,它们脖子上的铃铛响起,变成草原深夜里特有的乐曲。
几个高大的壮汉把那只烤羊抬到最中间,主厨撒好了一层香料,抬手拿着弯刀一点点片开。
“吃点,垫垫胃。”
商行樾把那个托盘递在她面前,看她拿起叉子,却递在了自己面前。
“这么心疼哥。”
他调侃地笑,咬下那块肉,口感不错,咸香酥软。
老板娘又拿了一盘羊肉过来,还带了一小碟马奶酒,分到各个游客手中。
温清梧垂眸,看着奶白的液体,靠近了有很淡的甜酒味。
“想喝?”
商行樾的手向后撑着,侧目看她。
“有点好奇。”
她没等商行樾再说话,举着小碗喝了一大口。
大概因为没吃晚饭的原因,温热的液体滑过喉管,在一瞬间又变得灼热。
不难受,只是让她变得有些头昏脑涨。
“第一次喝酒吧,”老板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抬手递给她。
对视的瞬间,她才发现这张脸好像在记忆里出现过,不禁多看了两眼面前的小姑娘。
“怎么了?”
商行樾先察觉到她异常的目光,坐直了身体,胳膊贴着温清梧的后背,抬眼看她。
“你是,夏老师的女儿?”田园紧张地眨了眨眼睛,像是急于得到某种认同。
喝了酒的头脑有点不清醒,温清梧愣了愣。
“夏听渔。”
她的大脑在一瞬间清醒,眸光却也黯淡下去。
“嗯,那是我妈妈。”
田园开怀地笑了,“我们可有七八年没见了,那会我记得你最喜欢来马场看小马,我这现在还有你母亲和那个小马驹的合照呢。”
她索性坐下了,和温清梧并排坐在一起,细细地看着她的眉眼。
“小姑娘出落得越来越好看了,眉眼很像你妈妈。但是鼻子更像你父亲多一点。”
温清梧摇了下头,不想再听到和温良岷相关的内容。
篝火正中间的表演还在继续,是一个魔术师的戏法,他带着自己的女儿,说要选择一个配合的搭档。
“好,我随便选了。”
他伸出手,在观众席里随手一指。
商行樾皱了下眉,眉眼里没有被选中的惊喜。
相反,是很冷淡的无奈。
他被众人的起哄扰的有点头痛,于是回头看温清梧。
她轻轻点了下头。
田园看了眼那个帅气挺拔的小伙子,又看向她。
“你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表演花费了很长时间,等到他回到座席时温清梧已经没有了身影。
商行樾慌了神,拿起一旁她的背包就想要去找她。
田园又端着新的马奶酒,一眼就看到了他,于是伸手招呼他过去。
“哎,真是抱歉,世事无常,我没想到,她母亲那么年轻就...”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在哪?”
他开口,语气里都是变了调的急切。
“在后面的旅馆里,她小时候最喜欢和母亲去那里玩捉迷藏...”
田园的话音未落,面前的少年早就跑出了很远。
温清梧坐在露天的楼梯上,抬眼看着天边冷白的一弯新月。
月是故乡明。
可是今晚的月亮,却一点也不圆。
她看着照片,正值夏天,荔峒的风把树的枝叶都吹得倾斜,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细碎地撒下,母亲抓着她的手,轻柔地放在稚嫩的小马驹身上,镜头定格的瞬间,她们一起回头,满脸幸福地看向镜头。
好像就在眼前。
酸涩的幻想像是雨滴一样砸进她双眼。
原来母亲,已经离开七年了。
胸腔像是被一双无情的手抓住,然后用力到她整颗心脏都变形,她想要张开嘴呼吸,只是一切的动作好像都是徒劳,只有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发黄的照片。
妈妈,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过得幸福一点。
如果那天我没有因为贪玩打开那扇门,你是不是,还能活在父亲编制的爱的谎言里。
她的呼吸都开始不顺畅,直到一只手覆住她的口鼻,她才勉强维持住了呼吸。
可是心痛的感觉没有停止,周围的一切都变成虚无,只有母亲离她而去时,那双死寂又放心不下的双眼。
商行樾抬手,想要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只是,那些眼泪好像止不住。
他的心脏好像也被这汹涌的泪水包裹,变得酸胀又疼痛。
“对不起,我是累赘。”
温清梧看向他,瞳孔被湿漉的泪水覆盖,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不会。你从来都不是累赘。”
他的声音很轻,温柔又耐心,一字一句地安抚她的情绪。
她才发现,和他对视的瞬间,原来她会更想哭。
楼梯很窄,两个人坐在一排,她的手搭在他的膝盖上,泪水滴落,她趴在自己的手臂上,想要藏起那些泪水。
商行樾拉开外套的拉链,扯开衣服把她完全罩进去,她很瘦,所以一半的衣服也能裹住,他的外套挡住夜晚冰凉的风。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好像泪水都要干涸了。
直到远处的人群响起喧闹的唱歌声,她才有些恍惚地抬起头。
她对上他漆黑的眼眸。
他拄着胳膊,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温清梧,你哭的时候,我的心里好像也下了雨。”
他的声音很低,和夜晚的风声混杂在一起,空旷又落寞。
“对不起。”
“不需要对不起。”
他忽然伸手,把她拉进怀里,纤薄的背脊和坚硬的胸膛紧贴在一起,他的心跳都听得清晰。
“你从来不是累赘。任何人和你在一起,都会变得幸福。包括我。”
那些嘈杂的歌声都停止了,只剩下一片寂静。
他说的话也一点点烙在心底。
漆黑的天空,霎那间绽放了几十朵璀璨的烟花,那些光圈不断扩大,天女散花般照亮了灰色的天际,成为最璀璨的画卷。
她看到他动了动嘴唇,只是她并没有听清。
可是那些都不重要了。
有些片段,会成为生命里烙印的痕迹,那些痛苦让她成长,在未来旧病复发的某天,起码有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