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轮到放小长假，返校的头几天必定是相当太平的。

一连抓了七只瞌睡虫的方智慧深有体会。

他吨了口水，大手一挥：“旷城，你也去后边站着。”

第八只。

辞述觉得自己坐的已经不是最后一排了，后边站一波人总有种被视奸的感觉。

“一个两个咋能那么困呢？你们是青少年，要朝气蓬勃噻！大晚上不睡觉变身打怪兽去啦？”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两声笑，死感非常。

方智慧放下水杯，刚想转过身继续讲课，突然一个急刹车，瞪着他那双小眼睛：“文博，睡啦！”

被叫到的男生没点反应，稳若泰山，一看就是修为莫测的高手。

“哎呀，”方智慧一口气叹出了捶胸顿首的痛感，脑袋都重重点了两下，支使道，“辞述，去踹他一脚。”

被点到的人奉命起身，溜溜达达穿过整间教室到杵在后门边上的一个不注意就容易被门板子拍死的文博身边，停了脚步却不按套路出牌，本着不知道哪学来的“君子动手不动脚”和平共处原则，伸手揪了把文博的头发往前边扯。

这哥们从睡到醒居然还有个缓冲过程，眼未睁 ，人已醒，声先出。“咦”了半天蓄着力，眉毛却因为痛感快要上天。实在升无可升的时候，“呀”一声释了洪荒之力，猛地向后仰。脑袋“咚”一下撞了墙。

缓冲没了，直接醒了。

文博终于舍得睁开眼，刚刚揪他头发的人早就溜之大吉，仿佛那秃头般如临大敌的痛只是他的幻觉，是他睡着睡着发神经一样“以头抢墙”。

他揉了揉发痛的后脑勺，又感觉前面也有点疼。眼前还是一片迷雾茫茫，文博眨了眨惺忪的双眼，好不容易揉去那层雾气，得以清明。看向黑板，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一秒。

两秒。

三秒。

“噗。”

不知道是谁先憋不住笑了，死气沉沉阴气深重的教室便又短暂地活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

连方智慧也没忍住，先笑了半分钟才停。

文博没搞清楚是个什么情况，选择先笑为敬，于是整个班动静大得连远在楼上天边的江春礼都听见了，虽然不以为然但很莫名其妙。

笑啥呢这么开心。

真这么好笑把抒醉拉过去一起笑呗。

她都快困成大鹅了，伸个脖子点点点，就差没撞书上。

位置相隔太远，江春礼选择见死不救。

绝对不是出于私心。

……

“江春礼，这道题你上来解一下，其他同学在下面想。”

抒醉点着点着感觉有什么东西敲了敲自己的桌子，还以为是自己上课打瞌睡被任课老师抓了个正着，猛地睁开眼睛清醒了，抬眼却只见江春礼的背影。

她愣了愣，刚开机的大脑转了八百个圈之后终于正常运转程序，勾唇笑了。

明明很讨厌她，却总是在帮她，对她好。

细数一下，真的不少。

唯一一个祝自己生日快乐的人——还是半夜匆匆爬起来卡着点发的祝福；一个会把无心插柳的口嗨愿望记在心里一年的人；一个虽然总是嘴上嫌弃，却会满足她所有不违背原则性的，无理或合理的要求。

一个总是无条件原谅她的人。

如果江春礼能改变自己的行事作风，也许很多事情都会跟现在不一样。

抒醉为做错的事情道过很多次歉，一时错误的念头牵出一堆无法挽回的错事，她当然知道自己做的有多过分。但无论哪一次，江春礼都告诉她——

不要道歉，我们本就是为了做错的事而存在。

很奇怪的逻辑，不是吗？所有人都只想变好，只有她愿意打破桎梏，去闯那些似乎绝对错误的不归路，另辟蹊径进入人生殿堂。

——

许奕觉得这个国庆自己真是起猛了，居然看到江春礼和抒醉在同一桌吃饭，还是面对面的坐法，跟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一样。

他像个侦察兵一样鬼鬼祟祟伸长脖子看了半天，又被秦子喻摁着脑袋压回了座位上：“你是长颈鹿？到处找叶子吃。”

“去去去，你看那边，抒醉不会真成功了吧？”

江春礼吃着吃着感觉有什么东西正盯着自己，抬头精准捕捉到四道目光。

她竟然还有闲心挥手，跟国庆前往死里躲抒醉的样子判若两人。

“不是吧……”许奕整个人都呆了：“她把我们当日本人整？”

“应该不是。她不是一直嚷嚷自己是个绝望的无性恋者么？大概是莫名其妙和好了。”辞述收回视线。

“怕就是怕她被掰弯了，不过我更倾向于她没地方去被抒醉逮了，”秦子喻一只手扳过许奕的下巴把他的脸扭回来，“吃饭。”

四个人四嘴四舌猜了一会无果，转头看见江春礼悠然自得破罐子破摔，纷纷撒手不再管她，并盲目地坚信其一定有自己合理又英明的打算。

实际上他们只猜对了半点。

江春礼觉得自己就多余那一敲，就这么一小点隐晦的动作，却被那个热心肠班长的火眼金睛瞄个正着，当机立断，一下课就去了她们班主任的办公室。

此时江春礼还不知道她将听到怎样一番史诗级别的演讲，还在跟她同桌嬉闹。抒醉终于如愿以偿，困意再次漫卷上来，她倒在课桌上像是要睡到地老天荒。

上午四节课并没有排满，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江春礼掏出一本资料，准备混过这场令人心烦意乱的眼保健操。刚要向体委使个眼色，结果人体委看都不看她一眼，战战兢兢地巡视着教室另一边。

死活不肯往这边走半步。

下一秒，她的肩被人点了点，令人头皮发麻，内心动荡不安，脑海浮想联翩的一句话从头顶飘下来，达摩克利斯之剑斩断命运的脖颈，“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江春礼悻悻合了书，寻思着大概是体委太过包庇纵容自己被头儿发现了，决心解放后去给人赔个不是。

到了走廊上却不见头儿的影子，她倒回去张望，一直高精度高强度运转的大脑终于宕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