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荒村,大大小小的土包隐没在杂草丛里,像一只只窥视的黄色瞳仁。但更多的是破烂草席一卷,随处扔掉的人尸。
孔笠顺手捡起一把铁锈斑斑的铲子,应该是原来村民丢弃的。他简单擦了擦递给倪秧,然后给自己找了个锄头。
他们走之前阿婆告诉了他们虎哥的坟位。因此三人很快在一颗歪脖子枯树下找到了那个坟。
坟前只简单地立了块木牌,墨字已经有些淡了。
刘半渠暗暗赔罪完让到一边,看他们动手。
怕土压垮那薄薄的棺材板,阿婆交代将虎哥埋得浅一点。也许他那天想回家看看也能快点从土里出来,不至于觉得艰难。
寒风将枯枝簌簌吹动,一只黑鸦立在枝头梳理着自己黑亮的鸦羽。
两人没费多大力气就把虎哥的棺材挖了出了,孔笠站在棺头处,回头看一眼他们,“你们退后一些,我要开了。”
倪秧也跟着回头看刘半渠,刘半渠不明所以后退几步。
孔笠还想说什么,却见倪秧走到对面。
“我来搭把手。”
孔笠笑了笑伸手抬起一角,倪秧抬起另一角,两人共同使力。“哐”一声轻响,棺材板被滑开,一股浓重尸臭腐味扑面而来。
他们头顶那只黑鸦嗅见尸味,扇翅扑腾而起,在空中盘旋几圈才飞走。
孔笠忍着味,探身去看里面的人。
刘半渠也跟着下来了,挤在倪秧旁边。
棺材里躺着的人还勉强维持着生前的样子,灰褐色的一张脸颧骨下方和眼球处凹陷下去,脖颈以下干瘪,隐约可见骨头。
刘半渠仔仔细细地扒了扒他眼皮、嘴巴,那股腐败的味道顿时激烈涌入肺中,但他丝毫不在意。
“你们来看看。”刘半渠捏着他嘴巴,让他们来看喉口深处。
是浓黑干涸的血,一路从看不见的地方漫上来。
刘半渠凝神看向下,猛地将他左胸口衣衫拉开,霎时一个干枯血洞映入眼底,里面那颗心脏早已萎缩溃烂到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但仍然能看见上面细密遍布的小洞。
瞬间激起几人的鸡皮疙瘩。
刘半渠忍着眩晕,又凑近看了看那些小洞,不过一指粗细,很难想象是什么东西来来回回穿透了那颗心脏。如果硬要说,那只有一种东西很符合。
刘半渠抬脸看向他们。
孔笠说出答案:“像某种植物的根。”
确实很像,像植物细根来来回回穿透这块人的精华血肉,向其汲取生长所需营养。
如果存在的话,这必然是一种嗜血的植物。
“这才是他的死因,心脏几乎空了。”刘半渠叹息一声。
“您能看出他的心脏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倪秧问。
刘半渠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行医一生从未见过这种症状,不像病也不像毒。”
孔笠忽然出声:“和赵承溪的毒会有关系吗?”
闻言刘半渠瞪大了眼睛:“你们怎么知道他身患剧毒的?”
倪秧:“猜的,现在看来应该对了。”
刘半渠沉吟半晌,“告诉你们也无妨,那位赵公子确实身患剧毒命不久矣,如果不快点找到解药恐怕捱不过半年。”
他说完又俯身去看那棺材里的人,打算仔细记好症状后回去查验医经。
正看着,忽然听见孔笠随口问他:“你为什么会进赵府?”
刘半渠动作一顿,“医者仁心罢了,他求过来我也就替他看看了。”
看刘半渠盯着虎哥诡异的死状始终紧锁着眉头,倪秧从胸前摸出一个荷包,递给他,“这是我在赵府发生过火灾的附近挖的,您看看。”
刘半渠接手过来,对着天上的弯月方向打开,抖出里面的腥土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水仙子,天冬,血藤……其他的闻不出来了。”他甚至伸出手指蘸了下那土,放进嘴里尝了下,但还是摇摇头。
“您……”
“不碍事,死不了。不过我读医书这么多年了,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组合,倒像是……”
他陷入沉思。
孔笠问:“像什么?”
刘半渠回神看他一眼,慢慢吐出一句话:“试药。”
“能具体解释一下吗?”倪秧蹙眉问。
“就是用活人来验药看药效符不符合预期,试得多了总会遇到适合的药材,这副药方也就成了。”刘半渠面色显然也不好看。
孔笠清楚了,“所以赵家隔三差五招人想必也是为了换源源不断的药人,期望总有一天能救回赵承溪的命。”
他这么一说引来倪秧侧目,欲言又止。
刘半渠点头,冷声:“也不知道那赵家人如今试出几味药了?”
“只怕这虎哥,你小妹等人早被选做药人,无辜枉死了!”他怒喝一声。
粘腻夜风扫过,云遮住了天上那轮黯淡的月,天地顿时一片灰暗,仔细听似有无数土堆窸窸窣窣响着,有什么东西就要爬出来。
倪秧目光不经意向下,只见一双挂着青褐皮的骨手正慢慢扶上棺材板边,指节扭曲着已经悄然搭上了孔笠的衣料!
“小心!”倪秧将手中的红伞穿刺而去,钉住了那只手。
那手被发现悚然一惊,即刻用力想攥住孔笠,却只撕扯下一块布来。它气急,几乎是颤抖着弄折了自己的一根手指,一声脆响散开在这片死寂之地。
很快,周围窸窸窣窣令人牙酸的声音大了起来,如潮水淹没他们。
大半的土包崩裂着,模糊视野里一只白森森的骨手突然捅破它头顶的土堆,直直立着!
这是不披人皮的赤裸裸的纯恶障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