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秧回去以后,过了好久才闭上眼睛。
不知道刘半渠和李晚晴昨天说了什么,他今天还得跟着刘半渠一起去看她。而且看样子还不止今天,之后的几天都需要去。
原本寸步不离守着刘半渠的那个车夫乐得清闲,倪秧也就越发熟练,不过刘半渠和李晚晴并没有再单独说过话了。
倪秧一时摸不准他们之间是不是有关系的。
倪秧把两人昨晚商议的计划找机会告诉了柳相思,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他还是诚实说了孔笠编造的关系和故事。
柳相思就负责扮演他们俩那个“失踪”妹妹的好朋友,偷偷跟着他们来赵府,等发现时已经来不及让她回乡下去了。
柳相思听完笑得前仰后合,要不是怕里面的人听见,她只会笑得更大声。
“哎哟,我说你们小……玩儿什么呢这是?他这样说也就你会老实配合他了,”柳相思好不容易止住笑说,“得,现在加我一个。”
“我会好好留意李晚晴的,你们放心吧。”柳相思笑够了才保证道。
说回正题,柳相思正色道:“前几天你不是让我注意李晚晴的药单么,我还真发现了些奇怪的地方——刘半渠给她的草药好像会多出一些。”
倪秧一双眸子沉静如水,等着她说下去。
“本来我偷偷看了好几次都没发现什么,但是李晚晴每次都会让我先把药包放好,所以那药会经我手,我慢慢觉得每次的份量都有点区别。然后我对着原本的药单自己去街上药房配了一遍,比我记忆里都要轻。”
柳相思走了几步,继续说:“我也不懂刘半渠给她开的药是不是对的,但这么看的话就有可能每次药包里的某一味药会多出一些,所以会重一点。”
“但李晚晴都是自己熬药的,所以我也还不知道里面究竟多了哪些。”
倪秧微蹙眉:“有什么办法可以知道是哪种药多了吗?”
柳相思眼神闪烁着兴奋,道:“我今天可以试试……顺便把你们编的故事也告诉她一下。”
“她比我想象中要好接近一些,这么说我自己真的好像一个骗子啊。”柳相思感概。
说完,柳相思起身拍拍裙摆,“行了,等我好消息吧。”
果然,不出两天,柳相思告诉了他们一个确切而肯定的消息——刘半渠和李晚晴认识,而且关系匪浅。
他们可以开始行动了。
缓缓驶向李晚晴居所的马车里,倪秧掀起了帘子。
原本闭目养神的刘半渠睁开眼睛,看出他有话要说问:“怎么了?”
倪秧坐在他对面,深吐出一口气说:“我想请您帮我做一件事。”
刘半渠愣了下笑道:“你这年轻人倒是有意思,有什么就说不用跟老人家我拐弯抹角。”
“其实我来赵府不是为了谋生,是为了……我阿妹。”倪秧一字一字,格外用力,眼神透着坚决。
刘半渠摸下巴胡须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然后点点头:“继续说。”
“三个月前,我阿妹被招进府做事。一开始都好好的什么也没发生,阿妹每半月就会寄信回家跟我们说她的情况。直到有一天原本我们该收到信的日子,阿妹却只寄了一些银子,什么话也没有。也就是从这天起,阿妹消失了。”
刘半渠微微一笑,“你要找人自去找那赵夫人就好,跟我又有什么干系?”
倪秧没理会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家阿妹自幼懂事守礼,绝无可能招惹其他人,然而那赵管家却说是我阿妹与人争执,意外落入水中才导致的身亡。我不信。”
“赵家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等我们赶来时,那赵管家假惺惺说已经帮我们安葬好了小妹,让我们不用再管。”
倪秧锐利的目光射向沉思的刘半渠,把他惊了一跳。
“我们自然是要看小妹最后一眼,我也略懂一些医术,可那赵家百般阻挠以至于连小妹最后葬在哪里也不肯告诉我们。”
刘半渠不知不觉已经跟着他的思维走,问道:“那我能怎么样?我只是……”
“您可以,因为我要请您做的那件事非您不可。”倪秧诚恳说。
“……我猜不到,你直说无妨。”
“我们想请您验尸。不过不是我阿妹的,而是与我阿妹在相近时间里同样于赵府遭遇了意外的一位男子,”倪秧补充,“您放心,我已经问过他的家人,都同意了。”
刘半渠没立即拒绝但眉头紧锁,大有不愿趟浑水之意。
“刘大夫,我们别无他法,想找到阿妹没有别的路了……您只需要验尸,其他的我们一个字也不会多说更不会连累您。”倪秧恳求道。
等了半晌,倪秧都要以为没机会的时候,刘半渠终于开口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阿妹,如今年芳几何?”
倪秧愣了下,“十七。”
马车外热闹起伏的叫喊似乎将人从一个可怕的地狱拉回人间,那股由地狱深处带出来的阴寒悚然却盘绕此处,警醒着他们。
刘半渠眼皮子塌陷下去,他闭上眼睛,一句话没再说了。他身子委顿下去,几乎要滑入马车角落的阴影里。
前面马夫长长“吁”了一声,冲里面大喊:“到了!”
刘半渠低垂着眼皮从倪秧身前径直走过。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倪秧很快跟上去。
他等在门外,背靠廊柱,暗自懊恼刚刚是不是哪里不对才导致刘半渠是这个反应。
想起那天与孔笠分别时他鼓励的笑,倪秧顿时更挫败了。
近乎血色残阳下,庭下知了没完没了地泣血着嘶鸣,似乎连身躯都要被撑破才罢休。
“想什么呢?”柳相思闲闲走过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