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有些奇怪了,倪秧的记忆力一直都很好,很少会这样一大片一大片地忘记什么。别说是那女鬼当时和老圆一起发生过的事,连她的样子他都想不起来了。
那女鬼是一直跟在老圆身边的,好几年了,孔笠他们不至于没见过,多半也是像他一样“忘了”。
“……我也忘了。”倪秧面色凝重下来。
孔笠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没事,一会进去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柳相思跟着点点头,“走吧。”
三人出了房门。
很快再次入障的感觉袭来,周围声色消失,像是被扔进了一片虚无黑暗之中。倪秧其实一直都不喜欢这种感觉。
但这次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抬头对上了一双温和的眸子。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倪秧看去,那双接住他的眼眸里总是藏着浅淡的笑意,像一片偶尔起波澜的静湖。
强烈的天光刺目,孔笠睁开眼,先确认了一下倪秧的位置,还好这回不远就在他身边。
柳相思也在不远处,远远张望着看见他们就艰难地逆着人潮走到他们这来。
等她的时候,孔笠看了眼四周。
他们就站在一条热闹的长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摩肩接踵,不住地擦着从额头上沁出的大滴大滴的汗水。放眼望去都是一张张疲倦,面黄肌瘦的脸,所有人都是双目无神地经过他们,弯着腰跟在前一个人仅有的一小片阴影下,被烈阳晒得几乎要彻底趴伏在地上,也可能是饿的。
“让开让开,别挡路。”一个瘦长四肢的男人睁着凹陷的眼窝推搡了倪秧一把,有种不耐烦地装腔作势。
孔笠顺手扶了一下倪秧,冷眼看着那个男人扑向他们身后一张破破烂烂的黄榜。
那榜上的布告一层盖一层,几乎是上一张墨迹未干下一张就覆上了,贴布告的家丁模样的人扫一圈周围鼻子哼出一声,周围的人就连忙谄笑着让出一条路。等那人走后又一窝蜂堵上那个缺口。因为不断围挤过来的人群带来微小气流,吹得那布告一角微微被掀起又因为接下来的密不透风而彻底死死地被黏在了那木榜上。
柳相思没了阻碍顺利到了他们这,好奇的目光飘向那边,“他们这是抢肉呢这么急?”
“过去看看。”孔笠说。
“这赵家老爷真是大善人啊,我记得前几个月才招一批人进府吧,这会又来喽。要是谁这回能撞大运进了赵府,虽说是当牛做马但好歹是吃喝有喽,不用饿肚子了。”一个长麻子脸男人感慨,引得周围人连连附和“赵老爷田多家产多是需要很多人做工,以劳换食也算是善事一桩呦”。
“切,刘麻子你就想吧反正轮谁也不会轮到你这狗日的东西。”他对面一个矮男人声音不小地嘲讽道,生怕大家伙听不见。
刘麻子一听就不乐意了,额角青筋暴起,“你他娘的说什么混账话呢?!哪轮得到你个杂种来管老子!”
矮男人只是盯着他不说话,一双豆大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他,有两簇鬼火似的明明灭灭,这青天白日下竟盯得人发毛。
刘麻子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声音弱了:“你你要干嘛?”
“我要干什么……我倒想问你要干什么?!我就问你,你前阵子把小铃儿卖了多少钱?够不够填饱你的狗肚子啊?!”
周围人霎时炸开了声音,这一下全都知道了刘麻子把他女儿买了!
有人鄙夷地看他唾弃道:“我呸,老子再饿也不会把女儿卖了!”
刘麻子中气不足地嚷嚷道:“别瞎装了我告诉你,那是她自愿的舍不得她老爹饿死……你们懂什么?”
过了会,他好像受不了似的大喊:“一袋面!一袋面加十两银子,换你们谁会舍得不答应,说啊你们说啊!!”
人群中窃窃私语,也有人避开他的质问,目光闪烁不定。
人群外围观的三人对他们的争论大开眼界,这个障看起来有点恐怖,看样子再过不久就要易子而食了似的。
围观的人记了选拔日期便都散去了,三人终于可以好好看那张布告上写了什么。
“七月十九日午时一刻,赵府门前……”柳相思念了出来,“这是招聘广告啊。”
她看向两人跃跃欲试。“走吧,这赵府一看就不简单我们去试试。”
她话音刚落,周围日夜更迭在数秒之间,肉眼看不见,很快就到了她所说的七月十九。
前几天还气势汹汹,拿女儿换了钱粮吃得满嘴油光的刘麻子已经不复精神气,拖着瘦骨嶙峋的身体往赵府门口慢腾腾走来,小心找了个空地坐下。
任由别人怎么取笑他再也没女儿儿子卖了也不回腔,短短两个月像被人抽了骨头。
周围的人渐渐不再理会他,暗笑着他上个月把最后老婆儿子一起卖了,以后没人给他养老喽。
“砰砰砰”一阵震天响的敲锣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往赵府高高门街上看去,无数渴望的眼神汇聚到一个穿黑沉沉衣袍的人身上。
那人抹了把自己的汗湿的额头,仿佛一秒钟都待不下去,尖声嫌弃道:“所有人过来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