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已是半夜,清冷的月光渐渐微凉,树影重重,公主府竟门庭大开,翊军将这这府中围得水泄不通,马车渐渐停住了,永乐掀帘抬眼瞧去,一张憨厚老实的脸笔直地站在府前,有些眼熟,她想起来了,是徐苍凌日前提上来的副将,不知姓甚名谁,在翊军中也是老资历了,她年幼时陪太子哥哥去翊军营像是见过他,仿佛是姓许。
他弓身道:“末将许卓参见皇上,长公主殿下。”
身后的将士们排列整齐,仿佛公主府将要如临大敌,李长乾下了马车,转身伸手过去,众目睽睽之下,永乐不好冷脸,便覆了上去。
还未落地,绿芸便急匆匆的赶来:“殿下您去哪儿了,奴婢方才进去给您换香,床上没了人影,奴婢好生担忧,便去寻了驸马,驸马带着府兵去寻您了。”
她暗道不好:“梅清去寻我了?那这层层的翊军是为何?”
“是朕派他们来的,田四。”永乐这才注意到田四正拿着拂尘站在府前。
李长乾在这更深露重的夜里显得十分深沉:“念。”
田四会意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顺安长公主李永乐,柔和嘉美,秀丽端庄,朕常念韶光之情,年岁渐忧,朕相盼两顾,黯然神怆,惟骨肉血亲佑安,赏此凤冠,岁岁长安,特显恩怀。”
田四谄媚的笑道:“殿下,接旨吧。屋中已有凤冠等候。”
永乐静默良久,定定的盯着拿到明黄的圣旨,不语,绿芸如石化一般,公主好不容易躲过席上一劫,皇上却将圣旨颁到府中,这不是步步紧逼,寸步不让嘛。
这可是新皇登基,颁的第一道圣旨啊!连封后大典都未举行,只是满宫上下改了称呼罢了,太子也未立,连大赦天下的圣旨都未颁布,纵观古今,哪位帝王登记后的第一道圣旨是赐给皇妹凤冠的。
皇上这不是要让公主成为大邺得罪人吗?殿上的宴席只是皇上口谕,纵是满朝上下人尽皆知,那也只是捕风捉影,若是圣旨一颁,那是上了皇祠,昭告列祖列宗,昭告了整个大邺,原本按常理道应赐给皇后娘娘的凤冠赐给了顺安长公主,那必是万人唾弃,百姓存疑的局面啊。
李长乾笑道:“皇妹怕是喜上心头,不好言说,也罢,朕亲自送皇妹进府。”
永乐仿佛如梦初醒,压低声音咬牙切齿:“李长乾,你要逼死我才算了结吗?”
他在她耳边蜻蜓点水般低喃:“朕说这是你的,这就是你的。”明明是温柔的语气,永乐却仿佛置身冰窖。
而后大笑道:“皇妹好似有些恼朕,那朕便不好进去了,田四,夜深了,回宫罢。”他连正眼也未给:“许卓,就算死,也要死守在这里,若公主府有丝毫的闪失,你全家也不用活了。”
许卓应声:“末将听旨。”
青花金丝炉缓缓升起缕缕青烟,白露从屋中搬来贵妃椅放在凉亭中,已过晌午,闷热的气息缓缓从地面升腾,池塘中的鱼儿仿佛着了暑气,来回的翻腾着,不过这火球似的毒辣日头,照不进塘边的凉亭中。
绿芸着人放了几块冰块在坛中,微风拂过,阵阵凉气,永乐倚在贵妃椅上,一身莲青色烟纱齐胸水仙裙,素手上戴了一个红玉珠串,闭目养神。
绿芸打趣道:“公主,邓斋小哥方才送来些孔明灯,好看极了,我送来让您挑挑?”
“孔明灯?快要上元节了?”永乐静静的问道。
“可不是嘛,明日便是上元节,公主您半月未出门,长安街上满是花灯,百姓熙攘,很是热闹,驸马爷特意派邓斋送来孔明灯,明日府中一起放。”绿芸不是第一次过上元节,而是第一次如此轻松,公主辅政这几年,从未清闲过,少帝顽劣,上元节每每前往民间,一箩筐的政事便要丢给公主驸马。
“你们热闹吧,我近几日颇为乏累,精神大不如前,人老了便是如此吧。”
“殿下如今还未而立,何言老一说?”绿芸捂嘴笑道。
永乐还未来得及回应,幽径便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梅清着一身月牙白袍,整个人芝兰玉树,更显风骨,头发用一根素玉钗高高束起,难掩疲倦,却双眼清明,邓斋一身青袍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着。
“还未到近处,我便听到有人叹道年岁更迭,美人迟暮,我还道是谁,原是顺安长公主殿下。”梅清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永乐坐了起来,绿芸行礼道:“奴婢参见驸马。”
“不必多礼。”梅清挥手坐在近处的石凳上:“上元佳节,阖家团圆,将煦儿喊来,纵是姑侄情深,也算不得什么。”
“不必了,宫中的规矩,必然设宴,咱们在府中热闹下便好。”她低垂着眉眼,梅清此言正是戳中了她的心事,煦儿自燕地回来的第一个节日,也是她待在凤阳的最后一个节日,世上仅有这么一个骨血相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