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举一动,都吸引着众人的目光,让原本略显沉闷的堂屋,瞬间多了几分灵动的气息。
“我先介绍一下吧。” 姑娘的哥哥率先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在堂屋中回荡。
他坐得笔直,微微侧过身,面向众人,“我妹妹今年 18 岁,刚刚高中毕业。这些年,她一直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无限向往,尤其是听闻湖北是鱼米之乡,物产丰富,生活富足,便一心想来这里生活。我们那里地处山区,地势崎岖,交通不便,生活条件相对艰苦些,与这里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没错没错!” 我舅舅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立刻来了精神。
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那笑容夸张得几乎要咧到耳根,忙不迭地接过话茬,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我们村里就来了四个四川姑娘,她们刚到的时候,还有些水土不服,可没过多久,就彻底爱上了这里。她们常说,我们这里比她们老家好太多了,土地肥沃,庄稼年年丰收,日子过得可舒坦呢,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听说你是小学老师,” 姑娘的哥哥转头看向我,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那眼神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也请你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这个外甥不大爱说话,还是我来介绍吧。” 我这个爱吹牛的舅舅,一听这话,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整个人瞬间亢奋起来。
他猛地挺直腰板,胸膛高高挺起,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他的表情丰富极了,一会儿眉飞色舞,一会儿故作深沉,那动作活灵活现,仿佛在表演一场精彩的舞台剧,仿佛我真的是无所不能的奇才。
“我这外甥啊,那可是多才多艺,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在我们那一片儿,谁不知道他的本事!而且啊,他还是小学校长呢,管理学校那叫一个井井有条。他把学生们都教得可好了,每次考试,成绩在全乡都是名列前茅,家长们都对他竖起大拇指,夸他是难得的好老师。还有啊,上门提亲的人都快把门槛给踏破了,媒婆们都快把我家的门敲烂了,只是我这外甥眼光高,一直没答应,就盼着能遇到一个真正情投意合的人。”
舅舅说得口沫横飞,嘴角都泛起了白沫,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完全沉浸在自己编造的世界里,似乎已经看到我和那姑娘喜结连理的美好场景。
我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舅舅吹牛,心里却只想着如何尽快脱身。
我微微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击,眼神游离,望着窗外那片广阔的田野。
我心里清楚,自己根本不打算现在就成家,我向往着更广阔的天地,渴望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去追寻自己的梦想,不想就这样在这偏僻的乡里度过一生。
我望着窗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和无奈,心中默默祈祷着,只盼着这场闹剧能早点结束,让我能早日摆脱这尴尬的局面。
舅舅刚说完,那姑娘原本专注倾听的神情微微一变,秀眉轻蹙,像是听到了什么令她感到困惑或者略有不满的话语。
她下意识地轻轻拉了拉哥哥的袖子,动作轻柔却带着几分急切,那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羞涩,又透着一丝坚定。
她微微侧头,用眼神示意哥哥到房里去,那眼神仿佛在说:“哥,有些话,咱们得私下聊聊。”哥哥心领神会,微微点头,两人随即起身,步伐轻盈地走进房间,哥哥顺手轻轻关上了门,那关门的声音虽轻,却仿佛在堂屋里回响,让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愈发凝重。
我坐在外面,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眼睛时不时地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象着他们在里面的对话。
是姑娘对舅舅说的那些夸张的话有所质疑,还是她在犹豫自己的选择?
又或者,他们在商量着什么更为重要的事情?各种猜测如潮水般在我脑海中翻涌,让我愈发坐立不安。
我不停地在椅子上变换着坐姿,双手也不自觉地相互揉搓,试图借此缓解内心的紧张与焦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仿佛无比漫长。
终于,不一会儿,姑娘的哥哥从房里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容里既有欣慰,又似乎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他脚步轻快,径直走到我舅舅面前,声音清晰而明快地说道:“我妹妹已经同意了,她愿意今天就和你们一起到之华的家里去。你们可以准备婚礼了。”
这话一出口,仿佛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在屋里轰然炸开。
原本安静的堂屋瞬间被打破了平静,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舅舅和“苕一哥大伯”一听,先是一愣,随即兴奋得满脸通红,那通红的脸色如同熟透的番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仿佛两颗璀璨的星辰。
舅舅更是激动得合不拢嘴,嘴角高高上扬,几乎咧到了耳根,不停地搓着手,那双手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哎呀,太好了,太好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我就知道,我这外甥有这福气!”
说着,他还转头看向“苕一哥大伯”,两人对视一眼,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仿佛在庆祝一场伟大的胜利。
我一听这话,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回过神来后,急得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忙不迭地把舅舅拉到屋外。
屋外,阳光依旧明媚,微风轻轻拂过,可我的心情却如坠冰窟。我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焦急与愤怒对舅舅说:“这怎么行啊!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的吗?我只是来看看,根本没打算答应这门亲事!你这不是坑我吗?”
“你怎么这么苕啊!”舅舅一听我的话,顿时急得瞪大了眼睛,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上前一步,用手指着我的胸口,大声说道:“这姑娘多好,多漂亮!还是高中生,有文化,又一分钱彩礼钱都不要。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啊!你可别犯糊涂!这是天赐的良缘,错过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已经有言在先了,现在真的不想成家。”我态度坚决,目光坚定地看着舅舅,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要回去了。”
说完,我转身就匆匆往村外走去,脚步急促而坚定,头也不回。
舅舅见我走了,顿时慌了神,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焦急与无奈。
他急忙转身跑进屋里,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之华他不愿意啊!”
屋里的人听了舅舅的话,都愣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被定格的画面。
他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切。
姑娘的哥哥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苕一哥大伯”则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整个堂屋陷入了一片死寂 。
“苕一哥大伯”突然向前跨了一步,站了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那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要打破此刻堂屋里那尴尬而紧张的气氛。
他一脸严肃,神情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说道:“我作主,你们现在就一起回古家田去。我是为他们家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似乎想要从众人的眼神中找到支持。
“苕一哥大伯” 是党员,在老家时,就以正直和热心肠著称。
他性格豪爽,为人仗义,经常为我家打抱不平。
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每当我家遇到困难,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用他那宽厚的肩膀为我们撑起一片天,处处护卫我家,算得上是我父亲的 “铁哥们”。
在他的观念里,能给我找这么个漂亮、有文化还不要彩礼的好媳妇,无疑是帮了我家一个天大的忙。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在为我父母分忧解难,是对我父母负责。
他满心期待着,通过这门亲事,能让我家的日子越过越好,让我也能有一个安稳幸福的未来。
可他哪里知道,他这次的 “好心”,却在不经意间办了坏事。他未曾真正了解我的内心想法,不知道我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对梦想的执着追求,以及我并不想这么早就成家,被家庭琐事束缚的决心。
事后,“苕一哥大伯” 自己也懊悔地说过:“那次,我是好心办坏事啊!” 那话语中满是自责与遗憾,仿佛那是他人生中一个难以抹去的污点。
“苕一哥大伯” 之所以全家搬到这里,也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在老家时,家大口阔,一大家子人全靠那几亩薄田维持生计,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实在吃不上饱饭。
而这里是湖区,经过围湖造田,建成了农场。这里田多人少,正急需大量劳动力,对于他们这样急需改善生活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一个新的希望。
“苕一哥大伯” 也曾多次劝说我父亲把全家也搬到这里来。
我父亲还专门来这里和农场的负责人谈过,可最终没谈成。
农场方面嫌弃我们家读书的人多,劳动力少,担心会影响农场的生产效率;父亲则忧心这里的教育资源有限,怕会耽误孩子们的学业,影响他们的未来。
双方各有各的顾虑,都无法满足对方的要求,最终只能不欢而散,都不满意。
“苕一哥大伯” 家离古家田有三十多里地。
中间要路过新州县的仓埠和黄陂县的甘棠镇。
我一个人在前面走,心里五味杂陈,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一方面,我对舅舅和 “苕一哥大伯” 的做法感到无奈和生气;另一方面,又对那姑娘和她哥哥感到愧疚,毕竟他们是带着诚意来相亲的。
脚步急促而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荆棘上,充满了痛苦与纠结。
后面跟着走的是我舅舅、那姑娘和她哥哥三个人,中间隔了一里多路。
我时不时回头望一眼,看着他们的身影,心中满是无奈和烦恼。我望着他们,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堂屋里那尴尬的场景,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我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该怎么向他们解释,又该怎么处理这突如其来的状况。
当路过甘棠镇街上的供销社时,我不经意间抬眼望去,发现我的初中同班同学肖成群正站在供销社门口。
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工装,头发整齐地梳着,正和旁人交谈着。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心猛地一紧,一种莫名的窘迫感涌上心头。
我急忙躲到供销社墙边,身体紧紧贴着墙壁,生怕老同学看到我。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他不要注意到我,赶紧离开。
我缩在墙角,眼睛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老同学肖成群和旁人聊完,转身走远了,我才小心翼翼地绕过供销社,继续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我加快了脚步,仿佛想要尽快逃离这令人难堪的一切,可内心的纠结与烦恼,却如影随形,始终挥之不去 。
我满心焦急,一路脚步匆匆,终于,率先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