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着鎏金喜字的红烛上火光微动,突然“噼啪”一声,火光大盛起来。权杖笃笃地敲在甬道的地砖上,随之起落的还有慢条斯理的步伐。
婚房的雕花木门被推开,鹤发老人信步走了进来,龙头权杖抵着正堂的花砖地面停了下来。沟壑丛生的脸上,一双混浊的双眼透着炯亮。
“青蘅,那婚书消失不见了,可是你回来了?”说话之人正是孟奇安,他面色虽冷静平和,语气中却蕴藏着微微的颤意。
回答他的只有静谧无声的四壁,墙上铺着华丽的红绸装饰,甚至都没有微弱的回音来应和一声。
“青蘅,同样是你的弟子,我比蓝英还要早拜入你门下,为何你厚此薄彼!”孟奇安再次开口说出的话竟溢出了一丝怒意,“难道因为我当年胆大包天倾心于你,就活该被你如此鄙薄吗?”
“你我相伴不过百年,在这霓霞村中见证过许许多多生老病死,你对那些村民尚且温和仁慈,赐福给每一对新婚夫妻,超度每一个亡魂……良辰佳节都被你祝福,人人都可得到解脱——可你对我何其残忍!”
“至你寿数将近,终于点头与我成婚,我知道你是想要我替你镇守这处的秘密,可我无怨无悔,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只要能得你认可,我都不在乎!你说过的你在婚书之上留了一缕神识……只要我守诺五百年,你便会再次现身,咳咳咳!”他剧烈地喘息着,声音嘶哑如泣血,布满皱纹的脸上竟淌下两行热泪。
“我兢兢业业守了数百年,村子也没了,蓝英将湖玉秘境封印不再来往,我日日守着冥界入口等待你的魂魄,满心以为我做得足够好你便会来见我,可是两百年前我的旧部云姑落入此地找到我,她告诉我神死后便归于天地,再也不会出现在故人身边。”
“哈哈哈哈哈,可笑,我蹉跎数百年,竟是一场空!”他眼中泛起疯狂之色,“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蛊惑心智的了——五百年,我堂堂战部妖君,成了人界的看门狗。”
他眸中凶煞之气陡然丛生:“这些仇,我自然要连本带利讨回来,云姑用水月螟做的傀儡向外界传递消息试验了一番,这傀儡果然不受空间法则限制,是复兴我妖族的大好工具——不过青蘅,我可从来没违背过对你的誓言,这冥界入口的宝物我一个字都没有吐露……我不过是做了我这个立场该做的事而已……你怨我恨我,你倒是出来呀!”
一口深黑色的血吐出,他抬起血丝遍布的双眼:“我知道你在这,这屋子的一丝一毫我都不会记错,除你以外的人动过我不可能感应不到!青蘅!出来!不然我现在就下令各大门派的傀儡去杀人放火!”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传来,孟奇安不可置信地瞪着那声音所传之处,炽红如火的幔帐边渐渐凝出一道半透明的身影,正是那名唤青蘅的女子。
“……青蘅。”孟奇安见了来人,出乎意料地柔和了下来,他虽已年迈,此时却似乎又变回了千年前那个年轻又赤诚的男子。
“奇安,别再执迷不悟了,你很快……就会解脱了。”青蘅脸上仍旧是那样淡然祥和,和从前教导他时别无二般。
“青蘅,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肯见我,你但凡见我一面,我早就解脱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倏忽之间变成了英姿朗朗的高挑少年。
是青蘅将所剩不多的神力赐予了他,看着他清亮的一双大眼中汩汩流下热泪,仿佛和昨日青葱岁月重叠,他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终究和她分不开干系。
“奇安,陪我去村里走走吧。”她柔声道,一阵略带凉意的清风拂过,他们已置身霓霞村的田埂上,“初初遇见你时就是这田埂之上,你才修得人身便贪玩来了人界,在断魂墟耗尽法宝和妖力,一身妖气几乎掩藏不住,才入村便被村民发现,上报到我这里。”
孟奇安唇角翘起,笑着回忆:“你那时一身粗布麻衣,像个再寻常不过的村妇,哪里有半点仙风道骨,打起人来却威风凛凛,我出山以来哪里见过这么凶悍的女人。”
青蘅含笑看了他一眼,复又昂首向前走去:“你倒是能屈能伸,见打不过我,便跪下求饶,直言佩服得紧,要拜我为师……”
夜幕笼地,星辉斑斓,月光格外慷慨地一泻千里,流过芳草茂盛的原野,时光仿佛又倒流回了一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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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庙地下密室,唐令如与周焕既已拿到此处最大的机密,便也不再束手束脚,拿出了拆庙的气势,一鼓作气连破五重阵法,石壁之上即刻符文湮灭,灵力枯竭。
第一道门洞内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前一日见过的修士傀儡队伍快速逼近,他们不再像之前那样机械笨拙,而是有配合有策划地运用生前的招式对他们进行攻击。
无名御兽宗的弟子从五个角度包抄两人,手中结印召唤灵兽,这水月螟的身体虽然幻化不出原主的鲜血,却幻化出了原主可以召唤的灵兽,五头高约三丈的巨型雷兽齐齐向他们吐出雷光球,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响彻耳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