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雪影反应还算快,知道自家大人喜洁,第一时间便诚惶诚恐地上前清理,却被薛适一把挥开,“我不要紧,先看顾着她。”
雪影点头,自然也明白孰轻孰重,转头朝懵在一旁许久的霜华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来照看表小姐啊。”
言毕,她回头去扶姜岁欢的身子,可刚一触上少女的玉肌,竟也同霜华般失了规矩,惊叫道,“天爷呐,人怎么会这么烫,刚将她扶下马车时人还冰冰凉凉的,怎么一下烫成这样了!”
她知道表小姐怕是害了什么大病了,一刻也耽误不得,便咬着唇道,“我… …奴婢这就去七柳巷的吴郎中前来诊治。”
“来不及了。”
“陆元,你去太医院请陈朗吉来,要快。”
“是。”陆元持重领命。
他抬头觑了眼薛适的脸色,自然听懂了自家大人的言下之意,不是去将人请来,而是去将人绑来。
陆元不愧是跟了薛适许久的心腹,来去不过半个时辰,就将陈朗吉“请”到了浮云居里。
陈朗吉在镇国公府门前下了马车后,几乎是被陆元拖拽着狂奔到薛适跟前来的。
而在见到薛适的那刻,他终是忍不住喘着大气抱怨道,“这般着急地将我拖来做甚,我还当是叫我来给你家大人收尸的呢,他人不还好好站在跟前么?我观他面相,今日应是死不了的。”
陆元:“… …”
陈朗吉见薛适无事,正欲将行医包放下,给自己倒口茶润润嗓子,就被身后的陆元朝床榻方向推了一把,“不是我家大人,是床上这位。”
动作粗鲁到让陈朗吉气得想在薛适面前发个大火。
他正想质问镇国公府的规矩和待客之道是不是都被狗吃了,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张面色晄白的小脸,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
这才敛了面上的怒色,赶紧先从诊包里掏出一枚苏荷香丸置于姜岁欢的舌下含住,又给她诊起了脉。
过了良久,他眉间拧起一个死结,起身朝薛适道,“这位娘子本就体弱,今日所受之皮肉外伤又及其损耗精气。加之她气急攻心,肝气逆乱,现又心气不足,无力推动血行。我瞧着,若是继续这样心脉淤塞下去,怕是阴阳难调,命将休矣啊。”
薛适自然听懂了陈朗吉的诊断,只是最后那句“命将休矣”实在刺耳。
他从来没有想过姜岁欢会被印上这四个字,更难以相信她现在的神魂已然飘至死生之界,便冲着陈朗吉怒道,“你在混七八糟的胡说些什么!”
陈朗吉只当薛适没听懂这些拗口的医学术语,念在二人的交情上,耐着性子用大白话又复述了一遍:
“简单来说,就是这位娘子心中有气却不能出,浑身脏腑脉络都被淤血堵上了。加之她本身求生欲望又薄弱,若是她自己想不开,那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
薛适:“… …”
“你想办法。”
陈朗吉后退几步,闲适地坐在椅凳上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治不了,是心结。”
饮啜间,他偷瞄了眼薛适脸色,果然见他本就蹙如重峦的眉峰拧得更紧,周身气压也低了五分。
便继续拱火道,“景润,你府上的茶倒是不错啊,每次来你处,都能喝上现年上贡的珍品。”
不出所料的,薛适在他那副态度的刺激下,浑身的戾气都在这屋内炸开了,吓得陈朗吉自己握着茶盏的手都抖了三抖。
雪影在一旁看得心如火燎,直接朝陈朗吉一跪,带着哭腔道,“陈大人,求您救救表小姐吧。”
“快快起身,这真是折煞我了,你家大人还没急呢,你一个做丫鬟的急什么。”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陈朗吉在一旁咂嘴。
虽说心疼那丫鬟动了真格,但他嘴上的茶水还是没停,恨不得畅饮三碗后,再打包点茶叶回去自个儿泡着喝。
“可…可表小姐她肚子里还有大人的骨肉,那可是两条人命啊。”
“噗——!!!”
陈朗吉在听清雪影所言后,直接将刚入嘴的茶汤朝外喷了个干净,“她还是个喜脉?我怎么没摸出来?危哉危哉,我太医院的职务怕是要不保了。”
他有些急切地行至姜岁欢跟前,从被褥下扯出姜岁欢滚烫的小手,搭在皓腕上又听了许久。
还是没听出喜脉。
陈朗吉不信邪,又将姜岁欢的袖口挽上去几寸,继续听脉,仍是没听出来。
气的他正要一把掀开被子,去她小腹处听个明白,却被薛适一把压住。
“别动了,她确实…没有… …怀上我的骨血。”
“哼…我说呢,你这黑心肝的看着就是一副子孙不良的模样,还想让她受孕?”陈朗吉极为嫌弃地上下扫视了他两眼。
“… …”
男人面上已然一片灰白惨败之相。
陈朗吉如此刻薄的目的达到,平生第一次见着了薛适的吃瘪模样,便也就不再扎他肺管子,一改之前的疏懒模样,朝他抖了点实底出来,“其实要救她,也不是没有法子。”
“别吊着了,快说。”
“这不是还差一味我们这种微末小官取不到药引嘛。”
薛适侧目,“是什么?”
“天竺血竭。”
“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你知道的,官家和圣人在锦荣公主的嫁妆里面备了半箱呢。虽说旁人是铁定要不到的,但若向公主张嘴的是薛大人,那也不是成不了的。”
“或者,你现在就娶了公主,这嫁妆不就流水似的全搬到你们薛府里来了嘛… …”
“诶,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走了?人你不想救啦。”
见薛适快步到连给背影都没留给他,陈朗吉摇头悻悻道,“那我也走了。”
可刚将诊包挎到肩上,就又被陆元一把按下,“陈大人留步。”
力气之大,害得他一时不稳,直接跌到了地上,“做什么做什么,手脚放尊重些。”
真是的,还有没有点规矩了?他是朝廷命官,又不是他薛家奴仆,一点礼数都没有。
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谁的仆从像了谁。
陆元屈膝拱手到,“还请陈大人为表小姐施药。”
陈朗吉根本就不待见他先礼后兵的样子,不耐地摆手道,“不是说了么,欠个药引,少了那位药材,神仙来了都救不了她。”
“陈大人妙手回春,虽说要她痊愈还少了味药引,可若只是吊命,应当还是难不倒你的。”
陈朗吉原以为陆元只是个好武的莽夫,却不想他头脑也挺灵光,“你倒也不算太蠢。”
他叹了口气,将诊包展开,掏出笔墨来,洋洋洒洒写了两页药方,“拿去吧,每日早晚温服两次,还能撑些时日。至于她能不能活命,就要看你家大人求药的本事了。”
药房被婢子双手接下后,他又替薛适操心起来,“我说你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跟着劝劝景润,谁人不知锦荣公主对他用情至深?这般好的姻缘人家磕破头都求不来。偏他倒好,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做派,吊着公主不说,如今更好了,为了个不知道哪儿来的表小姐… …”
“欸欸欸,我话还没说完呢,怎么就赶我出去了。”
“一拿到药方就翻脸不认人是吧。主仆一样的薄情寡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