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毛病?”许解晴忍无可忍,“好,按你说的,不管是想着学武学文,还是学乐器开客栈,会获得利益的人都是你而不是我。所以你不能说这是为了我,好像你为我付出了多少东西那样,你做事情,得到回报的人只有你自己,跟我有什么关系?涛吞,我发现你想东西跟正常人不一样。”
“当然是为了你,我做这些事,是希望我能变得更好,这样才能配得上你。”
“那也不是为了我,因为我从来没要求过让你这么做。”
“你从来都没要求过我,是因为你看不上我,因为你觉得我无能,是不是?”
许解晴要被涛吞烦死了,随便涛吞怎么想吧,她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是,就是这样,你配不上我,我不喜欢你,所以你可以离我远点吗?”
“你想让我滚。”涛吞声音发颤,“好,我滚,你跟我说一条路,你觉得我能做什么?你告诉我,你给我指出一条路,只要一条路,我就有多远滚多远,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许解晴说:“你去当僧人吧,世界上最没用的地方就是寺庙,最没用的人就是僧人。因为他们信奉的佛本就是不存在的,这些僧人每天吃斋念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跟你一样。去寺庙求财的人无非希望不劳而获,去寺庙求爱的人无非是痴心妄想,去寺庙赎罪的人根本没有诚心悔过,因为他们都没做实事。所以你去寺庙当僧人吧,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适合你做的事情了。”
“好,我说到做到,我这就去寺庙当僧人,我会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佛僧。”涛吞咬牙切齿,双眼通红,状似癫狂。
涛吞带着他这些年在许家攒下的积蓄,离开了鹤州。
——我要当佛,我要当佛,苦海无边,我要当佛。我要先成为最伟大的佛僧,再成为最伟大的佛祖,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记住涛吞这个名字,跪下来求我,阿弥陀佛,苦海无边,我就是岸。
涛吞怀着这样的信念,往来时路走去,他走了很久,说不清多久,因为他已经癫了。他走过春,走过秋,丢掉了五双磨破的鞋,在大雪夜见到了青玉寺的牌匾。
就这里吧。他听见一道声音,是佛在指引他!于是,他进入了青玉寺,剃发出家,成为了一名僧人。
涛吞跟别的僧人一起念经,吃斋,做事,睡觉。那道佛祖的声音消失在了毫无改变的日子里,他还是觉得自己平庸。为什么?许解晴给他指出了一条路,他一定要在这条路上付出所有,耗到死。他不能跟别的僧人一样,有什么办法?赶紧想办法。
涛吞想,要先赎罪,要让过去的错误一笔勾销,就得赠予自己痛苦。不然,仇人又怎会快意?
涛吞割下大腿上的肉,钻心的痛,他感到满足,就是要这么痛才能赎罪。
他不治疗,不包扎,拖着少了两坨肉的腿念经做事,他总是摔倒,又撑着身体站起来。隐隐约约的,他又听见了佛的声音,他觉得他得坚持下去。
涛吞等腿上的肉长出来了,就再割肉,反反复复,他发现他腿上的伤好得越来越快。他惊喜万分,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他能做到,说明他一定能成为伟大的佛祖。
夜里,涛吞想他不应该吃斋,他有那么多肉,为什么不吃自己的肉呢?他有那么多血,为什么不喝自己的血呢?这样,他就不会消耗世上的任何食物。他就是自己全部的补给,他就是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青玉寺的僧人渐渐发现涛吞的异常,涛吞没有隐藏自己,他将自己的“成佛之法”大声说出,眼里闪着诡异兴奋的光,别的僧人敢学吗?敢这样做吗?他笃定他们不敢,他才是这条路上最伟大的佛僧。
僧人们渐渐疏远了涛吞。
涛吞更进一步,他想到了更接近佛的方法,戒除虚妄的贪嗔痴,决定每天都少睡半个时辰,几天之后他就不睡觉了。
他跟这世上别的僧人,别的人都不一样。涛吞想,他现在是一个彻底的独一无二的人,他是最接近佛的存在。他这样对自己都死不了,还有谁?
许解晴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原来一切都是命运,他爹、大夫、女孩、许解晴都是引他走上这条路的人,那是佛祖的安排。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不是被天放弃的庸人,他是被困苦打磨的玉。
涛吞想明白了所有事。
夜半,青玉寺的僧人传来一阵癫狂的大笑声,把所有熟睡中的僧人都吵醒了,他们走出房间,聚在院中,看涛吞在房中一边割肉,一边大笑,他拿桶接住了流出的血,又因疼痛憋出了两行眼泪,他抓住腿肉,混着眼泪大口咀嚼。
这就是“天眼”的最后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