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归柏搬了张床进陆行舟的房间,晚上也跟他睡在一块。陆行舟找回了些住宿舍的感觉,因此也没有反对跟宁归柏同住一屋,而且宁归柏睡觉很安静,并不会影响他的睡眠质量。
这晚他被正在愈合的伤口痒得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声音被宁归柏听到了,宁归柏轻声问:“你怎么了?”
陆行舟说:“没事,我就是伤口痒。”他现在有点怀念“死”了,死不算一个很好的解决方式,但可以避免许多麻烦。死了就全都好了,他很久没试过这么有耐心地养伤了。
陆行舟的手刚伸进被子里,就听见宁归柏的声音:“别挠。”
他也知道挠了有弊无利,陆行舟停下手,缓缓呼出一口长气:“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
“你困吗?”
“不困。”
“那陪我说说话吧。”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
“好。”
陆行舟问:“这几年你都在做什么?”
宁归柏说:“练武。找你。”
陆行舟的心一颤。
宁归柏说:“我以为你死了。”
陆行舟心说,我确实死了,只是又活过来了。他翻身对着宁归柏的方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什么?”
“……我不是正常人。”
“什么意思?”
“我跟你们不一样。”
“‘我们’是谁?”宁归柏顿了顿,“我跟他们不一样。”
陆行舟说:“我们说的应该不是同一件事。”
宁归柏说:“所以你要说什么?”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对陆行舟故作玄虚的不耐烦,也没有迫切知道答案的渴望。他只是抛出了一个疑惑。
但是这么一打岔,陆行舟想要“坦白”的勇气消失了,夜色和伤口合谋,让他想有人理解他。可是,可是。宁归柏不应该是他选来承担秘密的人,不是说宁归柏不好,没有资格,守不住秘密。相反是因为他太好了,什么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的至理,不必那么早就让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感受。
陆行舟说:“我爹说你去过我家。”
宁归柏说:“嗯。”
“你看起来不像是一个能跟长辈融洽相处的人。”陆行舟没有说陆望的死,夜色已经够重了,何必再捅破沉重的话题。
宁归柏说:“是吗?我不知道。”
“你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吗?”
“什么问题?跟长辈相处的问题。”
“不止这个,还有很多问题。日月星辰啊,天地法则啊,富贵贫贱啊,亲疏有别啊,长幼有序啊,命啊运啊,不公啊不平啊……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会一直想吗?”
“我不会。”宁归柏补充道:“我会想,但是不会一直想。”
“我会一直想,根本停不下来你知道吧。只要我醒着,我的脑子里心里就会有无数杂念,我没法停止,我觉得停下来我就死了。有的时候我会好奇,别人也会想这么多吗?还是只有我像个停不下来的钟摆。我还挺羡慕那些想得少的人啊,比较愚钝和比较幸福的人都不会想太多……当然不是说你笨啊。”
“我知道。”
“怎么说呢。虽然你很聪明,但你有些地方确实是有点傻的。你去我家找我的时候,只要留一封信给我,告诉我你接下来会去什么地方,说不定……”陆行舟想到了可恶的游戏机制,笃定的声音就弱了下去,“说不定我们能更早见面。可能也不会,我不知道。”
宁归柏沉默片刻,他起身下床,走到陆行舟的床边,低头看他:“别想了,睡吧。”
是他不想睡吗?陆行舟皱了皱眉:“痒。”
宁归柏蓦然俯身,鼻尖几乎贴上陆行舟的脸,陆行舟睁大眼睛,险些以为宁归柏发疯了要亲他,但宁归柏只是给他掖了掖被子,他抬眸看见陆行舟的眼神,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缘由,不由得笑了。自信、张扬、得意的笑容,有些危险的笑容,欲念边缘的笑容,年轻人的笑容。
他好像看到了宁归柏的另一面,还是美丽的面容太有迷惑性,亦或是夜色赋予了寻常笑容千百种意义。陆行舟屏了屏呼吸,迅速闭上了眼睛,睡,马上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