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舟坐在院子里撑着下巴看宁归柏练剑,不得不说,当真是赏心悦目。
宁归柏灵动如魅,手中锋利的银光猝然裂空,转瞬银光又铺了满天,密如织络,涌似浪潮,凝淬了千万重锐意,一剑破空,势不可挡。陆行舟有些恍惚,他上回这么认真看人练剑的时候看的是郑独轩,宁归柏和郑独轩的风格很不相同,郑独轩藏锋敛锷,像一叶沾衣摇荡的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天地,宁归柏出剑则锋芒毕露,仿佛要拆了这天,卸了这地,让一切罪恶、丑陋、美丽、爱恨、生灵无处遁形。
宁归柏练完剑,脸红扑扑,人热乎乎,站在陆行舟的面前:“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要不要从现在开始恢复练武?”
陆行舟猛猛摇头:“再过两天吧。”安逸日子过久了,人确实会变懒。天天躺着不好吗?人为什么一定要努力呢?
宁归柏单膝蹲下,跟陆行舟平视:“我出汗了吗?”
你出没出汗自己不知道吗?陆行舟虽然这么想,但也没让宁归柏一边去。他点点头:“擦擦汗吧。”
宁归柏说:“我的手帕不见了。”
陆行舟从袖中掏出手帕,拿都拿出来了,就顺手给宁归柏擦了擦脸上的汗。宁归柏眯了眯眼睛,有点享受的模样。陆行舟无奈地笑:“你这几天怎么回事。”
前三天,宁归柏练轻功的时候划破了衣服,陆行舟拿着针线研究了一个时辰才歪歪扭扭地给他补好。前两天,宁归柏被不知道从哪里跑进来的狗吠了一顿,吠完之后狗很自来熟地在院子里撒欢玩起来,宁归柏生气地瞪了狗许久,狗玩累了就对着宁归柏吐舌头,陆行舟起床之后看见一人一狗在院中对峙,他又哄人又哄狗,哄狗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哄人花了半天,最后有人上门找狗,狗离开前还舔了舔陆行舟的脸。宁归柏的脸皱起来,于是陆行舟又哄了他半天,事后他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不明白宁归柏生什么气以及自己为什么要哄宁归柏。但是哄都哄了,也收不回来,就这样吧。昨天,宁归柏做饭蹭伤了手指受伤了也不吭声,不是什么显眼的伤口,但陆行舟还是眼尖地发现了然后给他包扎好,说高估他了还以为他有多聪明,其实只是个受伤了也不会包扎的笨蛋。宁归柏说那就是个很小的伤口,半天就好了,包不包扎都没关系。陆行舟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他才闭嘴。今天,今天手帕不见了,没事,跟前几天比已经好多了。
想想,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笨手笨脚,跟狗置气,不了了之,丢三落四。
宁归柏满脸无辜地看着陆行舟,好像不明白陆行舟的问题。陆行舟想,算了算了,都不是什么大事,他细细擦干宁归柏脸上的汗,又觉得宁归柏跟他前两天看见的狗有点像,没有具体的原因,那只是一种感觉。他笑了笑,若是被宁归柏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估计得哄他一个星期。
怕什么来什么。宁归柏问:“你笑什么?”
陆行舟下意识抵赖:“我笑了吗?”
“笑了。”
陆行舟开始在脑子里编理由。
宁归柏问:“你高兴是吗?”
陆行舟理直气壮:“是啊。”
于是宁归柏就不问他笑什么了,陆行舟高兴,他高兴,还有什么需要追根究底吗?
陆行舟将手帕攥在手中:“很奇怪。”
“什么?”
“我有时觉得你长大了,有时觉得你跟几年前没多大区别,有时又觉得虽然你变了很多,但你还是没有长大。”绕口令似的话,却不是胡乱说的,陆行舟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
“为什么?”
陆行舟耸耸肩:“你看,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原因。”宁归柏到底是怎么长的,才能长出复杂又纯粹的一颗心,他不知道。他觉得自己对于宁归柏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因为他确定自己要离开这个世界,所以他不想太深入地去了解宁归柏这个人,因为这毫无意义。可是现在他在养伤,宁归柏陪在他身边,这小小的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宁归柏又这么好。时间、地点、心境,什么都刚刚好,他为什么不去关心宁归柏呢?
为了必定到来的结局,就舍弃过程的羁绊吗?陆行舟摇头,他想自己可真是一个善变的家伙。
陆行舟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蹲着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