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汪霖铃坐在椅子上画画。向寻问她什么时候去找那个小朋友,她说现在去就行,就在三楼,汪霖铃收好东西带着向寻下楼找房间号,但是某刻越靠近那个房间的时候汪霖铃心里越加不安——那个位置好像是酷似爸爸的人之前进去的位置。
走到门口,汪霖铃突然不动了,她的手悬在门把手上空,心揪了起来。
向寻问她怎么了。
“没事,”汪霖铃故作轻松地回答,她咬咬牙,一下子打开房间门进去,最先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她差点就哭出来了。
然后她看见一个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光头小朋友,这间病房里并非只有她,另外一家人把分隔空间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但掩不住迎接新生命的热闹,特别是汪霖铃爸爸熟悉的声音。
向寻察觉到汪霖铃的不对劲,他不自觉抚了抚汪霖铃的后背以示安抚,小女孩猜到两个人的身份,张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哥哥姐姐你们是来给我画像的志愿者吗?”
“对的,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啊,爸爸妈妈呢?”向寻暗暗拉着汪霖铃走到小女孩身边,给她找了张板凳坐下。
小朋友似乎很高兴,“我妈妈去厕所了,哥哥是你给我画像吗?”
向寻摇摇头,语气温柔,他拍了拍汪霖铃的肩,“不是我,是这个漂亮姐姐给你画。不过我也给你带了礼物。”
然后他取下书包拉开拉链,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芭比娃娃,娃娃穿着芭比在天鹅湖里面的公主裙,这个娃娃做工精致,一看就是美泰儿公司发售的娃娃。
小朋友惊讶地叫起来,显然是被芭比娃娃的美丽震惊到了,她迫不及待地接过娃娃抱进怀里,“好漂亮的芭比娃娃!”
小朋友的开心感染了汪霖铃,她也不自觉地笑了,“那姐姐今天也给你画成公主好吗?”
“好!”小朋友连连点头,爱惜般抚摸着娃娃的头发。
汪霖铃取出画具,是一套简易的水粉画套装,她把画纸用胶带粘到画板上,然后向寻主动接过调色盘给她挤好所需的颜料,为了方便汪霖铃作画,向寻一直把调色盘拿在手里,洗刷子的水也是向寻到厕所接的。
正值下午,天光大好,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隔壁那家人的影子投射到蓝色帘子上,乌泱泱一大堆。
汪霖铃不用扭头看也知道哪个是爸爸的影子,只需分去些许余光,那片爸爸的影子甚至遮住了汪霖铃该受的阳光,像是一种奇怪的命运。偏偏她的去处和爸爸是同一病房,偏偏在眼看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同时新的生命诞生了,偏偏也是爸爸的孩子,他却与自己如同陌生人。
汪霖铃专心画画,向寻则陪小朋友聊天。虽然这是个被折磨的病孩子,但她的精神看上去很好,她说起爸爸妈妈是如何爱护她,如何尊重她的意见,就算她知道自己陪不了爸爸妈妈了,也没有半分遗憾。
“那你真是个幸福的小朋友,我都想要这样好的爸爸妈妈。”汪霖铃不禁感叹道。
小女孩笑着,眼神确是疑惑的,“姐姐那你的爸爸妈妈对你不好吗?”
虽是童言无忌,未免太过直白,汪霖铃就当听了句玩笑话,也活该自己要说出来,向寻一脸担忧地看向她,她轻飘飘地回答:“不是哦,姐姐算是没有爸爸妈妈。”
蓝色帘子上那个覆盖汪霖铃的身影停顿了一下,打一开始他就听出来是大女儿的声音,只要她不是来坏事的,自己也不会在意,那也不意味着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是责怪吗,责怪父母没有能力好好爱她还要将她生下不管?他自认也不是全然有错的那个,还有她那狠心的妈妈呢,还有这个社会交给他传宗接代的重任呢,他就是那个罪人吗?
婴儿适时的啼哭打破了他的停顿,其实只不过几秒钟,老婆又叫他抱抱不安分的孩子。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亲戚们都笑话他得了儿子喜得发呆了,没有人提起十几年前的女儿,因为生儿子是这一整个家族的执念,没有人会在意湮灭在时间里牺牲颇多的女人,还包括那个因生产而失去生育能力的前妻。
现在他在众人的笑声中也成了隐身的那个,成了一个家族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