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皇帝时的慷慨激昂没有了,家国天下的爱国情怀没有了,他只想活着……
曹中行拿了九节牦杖,“噗通”一声跪在帐中:“请将军救我……”
他别无他法,只有陆峥这一颗救命稻草了……
这里远离长安,如若陆峥愿意帮他隐瞒消息,那因边塞气候恶劣,死一个和亲使节,他或许可得一线生机……
此后,天高海阔,他便远走他乡,与家人过上隐姓埋名的日子……
陆峥抽出跪在地上曹中行手中的牦杖,他轻抚着那软糯的牦节,心里想着:这是多么庄严不可亵渎的圣物,却被此等不堪重用的货色玷污,不禁悲从中来。
他将牦节置于案几上:“大行,何至于此……”
曹中行声泪聚下,伸长胳膊,长长的往地上一扣:“求将军救我!求将军救我……”
这就是代表我大汉的使节,陆峥满眼的肃杀之气,紧紧盯着匍匐在地的曹中行,内心怒气翻涌,如是没有这九节牦杖,他定是会让这曹中行身首异处。
他半闭着眼睛:“大行,你醉了……”
曹中行哭道:“大将军,我没醉,我没醉,我清醒的很,我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不想去匈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将军,请大将军救我,请大将军救我……”
他往前跪走两步,掏出胸中的布帛,双手捧给陆峥:“这是我这些年积攒的家底,若是将军愿意帮我,我愿意悉数奉上……”
他抬着身子,看着沉着眉头的陆峥,知让他答应的希望渺茫,但还是做了最后的挣扎:“将军只需书信一封,告知陛下和亲使者曹中行至朔方以后,身患异症不治身亡……”
陆峥嗤笑一声,背转过身:“大行果真手段了得,竟是将一些聪明点子全都用来糊弄陛下,那你可知,我陆某人书这一封信,便是犯了欺君之罪,而我陆某人也背弃了自己忠君爱国的信义,我陆峥三世忠臣,九泉之下,你让我如何面见列祖列宗!”
曹中行仍做最后挣扎:“那……那今夜将军调开南面防守,我便连夜逃走,神不知鬼不觉,不连累将军,也无需将军书信,一切罪责全部在我,将军也可得了下官的家财 ,两全其美,将军以为如何?”
陆峥哈哈一笑,反脚将曹中行踢到在地,一脚踩在曹中行的胸口。
曹中行嘴中腥甜,疑惑的看着陆峥,想不明白将才还笑脸相迎的陆峥为何此刻怒目而视,还将他踩在脚下。
“你是要做逃兵?”
“这怎么能是逃兵呢?这是一箭双雕的万全方法,即救了我,也不连累将军……”
陆峥心中怒火滔天,恨不得一脚踩死此人,但理智占据上风,他收了脚,将仰躺在地上的曹中行拉了起来。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我皆是食官俸的父母官,这种话,不应该从大行口中说出。”
曹中行迟疑道:“将军这是不愿意助我……?”
陆峥难掩失望之色:“大行,你可知此去匈奴意外着什么?我大汉危矣,边塞将士皆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大行此去,更是身兼重任,我大汉朝万千子民的性命皆系与你手,如今,你却告知我你想要逃……”
陆峥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酒杯,倾杯尽数泼于曹中行面前:“我错看了你,今日帐中之事,大行尽可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人,今夜,我只是与大行把酒言欢,恭祝大行此去一路皆安。”
曹中行用衣袖狠狠拭尽脸上涕泪,从容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被陆峥踩过的胸口,他低头看着灰尘扑簌簌的落下。
再抬头时,已时满面的笑意:“大将军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持节匈奴,是多少人人可望不可求的报国之机,我今的陛下赏识,肩负重任,怎可随意舍弃,将才的话,不过是我的酒醉之言罢了,还望将军海涵,原谅我这酒后拙态……”
他跨前一步,拿上属于自己的牦节,重重往地上一顿。
“将军说得对,今日帐中,我只是与将军把酒言欢,畅谈边塞人情,并无其他事宜……”
眼珠一转,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对着陆峥故作为难的摇了摇头道:“是我狭隘了,将军说得对,我食君之禄,便应忠君之事,怎么因为贪生怕死,便弃家国而不顾,我此行前去,便是救我大汉于危难之际,救百姓于水火之间,是光宗耀祖的事,我怎么能因为个人生死,便这般白白舍弃……”
陆峥坐回主位,脸上并未有悦色,沉默须臾:“大行能般想,真乃大义之士……”
…………
驷马并驱的赤红鸾车在森严的军营中显得格格不入,驭手下了车辕,将缰绳挂在车辕上,对着陆雁书行礼。
陆雁书让赵牧接待随性的使团五十余人,自己站在鸾车前亲自接迎公主。
四驱御马是大汉皇帝才有的仪仗,马全是毛色一致油亮的河曲马,此马是很古老的品种,陛下喜欢战马,什刹海的饲马场培育出了不同品种的种马,可因此马体型高大威猛,奔跑速度惊人,耐力持久,记性好,能拉善驮,堪称完美,并未被代替。
晚风轻抚,滑盖伞上的铜铃叮咚作响,绣了凤舞的车帘被人掀开,伸出一双染了丹蔻洁白如玉的纤纤玉手,陆雁书伸手去迎。
那手一迟疑,往后一缩,随即,着了婚服的和亲公主,便从鸾车帘后侧身出来。
四目相对,二人皆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