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陆雁书一身冷汗的从卧榻翻身坐起。
外间传来勒停战马嘶鸣的声音。
她拭净脖颈间的冷汗,出了营帐。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几颗星子也没有了色泽,藏身泛白的天际,好不聊赖的眨着眼睛。
外间的火把要灭不灭,火房营已经开始起锅造饭,袅袅直烟合着清晨清冷的雾气,将这一座一座的营帐全缠在了一片朦胧里。
陆雁书挥手扫开被风吹来的烟气,看着插了信旗的探马踏着雾气而来,跪在她的面前:“校尉,和亲使团已出杀虎口,预计酉时可至。”
陆雁书点了点头,挥手让探马下去休整。
她接上命,将亲自送和亲使团去漠北王庭。
在这里她已经等了和亲使团整整三日。
酉时,风沙卷着夕阳遮了半边天,和亲使团一行才风尘仆仆的进了营帐。
陆峥作为代表接待了持节使官——曹中行。
帐内只有二人,曹中行在寂静的营帐中悠悠叹出一口气。
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他知晓边塞的荒凉落败,可想漠北将荒凉到何种地步啊……
只要一想到自己随公主和亲,这一去漠北便是三载,内心苦闷,不由显在脸上,只一味的摇头叹息。
陆峥拿起酒杯,对着曹中行道:“这一路舟车劳顿,曹大行幸苦。”
曹中行本是朝中大行,此次持节作为和亲使团至漠北,也是受了上命。
曹中行苦涩一笑,对着陆峥点头示意,遥遥一敬,仰头吞下杯中酒。
酒是曹中行从未饮过的烈酒,他压着嗓子,从喉渐渐挤出一声沉重的哼声。
他虽然满面的愁苦,但对于边塞的酒还是赞不绝口,连连称赞:“好酒!好酒!”
他转着简易的酒杯,自斟自饮,还未等陆峥从上座下来,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自顾自地一饮而尽。
随即哈哈大笑:“边塞的酒,和边塞的景一般,野的很呐!”
陆峥官阶比曹中行高,可此次其代表大汉出使匈奴,陆峥万分敬佩曹中行。
他举起酒杯对着曹中行道:“漠北苦寒,大行此去三载,可谓大义,我陆某人打从心里敬佩大行,请满饮此杯,预祝大行此去,扬我大汉国威。”
曹中行心中藏不住事,听陆峥这么说,眼中竟是有了点点的泪光。
他抿着酒杯里的烈酒,慢慢的摇了摇头:
“将军此言差矣,我八岁入宫成了内监,悠悠数载伺候宫里的主子,有幸得了陛下得赏识 ,才得了大行一职,掌管大汉与匈奴外交事宜,可我才疏学浅,毕竟常年深居宫中,这匈奴的事情哪里懂得,多年处理公务,还是仰仗着各位与匈奴打交道的将军,这才勉强得陛下满意。
陆峥已经听明白了曹中行话中得犹豫之意,他握着酒杯,并不答话。
听曹中行又接着道:“如今……如今我只身前往,与一个将分封的公主,一去未来不可预知,匈奴三载,我想也不敢想啊将军……”
汉匈和亲,自高祖伊始,祖制逐渐完善,和亲使团携带中原的茶叶、瓷器、牛羊、医书等前往匈奴,留置三年,一直陪伴公主适应匈奴风土,才能书信陛下,请求归汉。
而匈奴作为回礼,也会将自己的马种,兽皮,菜种,美酒,玛瑙回赠大汉。
自古以来,和亲是匈奴与汉朝的维系短暂和平的绥化政策,以女人换得短暂的和平,是大汉主战派不耻的政策。
可即便是匈奴人得了汉朝的公主,对于边境城池的骚然仍然不断,他们来去如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大汉朝中,人人愤慨于胸,但却无可奈何——大汉积弱已久,除了和亲暂解边塞燃眉之急,得片刻安宁,已别无他法。
营帐中,曹中行说到最后,已经是声泪俱下,他抹了一把鼻涕:“将军,你在边塞多年,匈奴人是如何秉性你最清楚不过,他们残暴野蛮、目无礼法,出尔反尔,若是他们知晓了此次和亲的目的,八王叛乱的消息若是走漏,那我和公主的性命……”
陆峥已经放下了酒杯,他高高的仰着脖子,沉声道:“大行!慎言!”
曹中行已经不管不顾了,自己的结局很明朗,如若八王叛乱的消息走漏,那他与和亲的公主,将不再代表和平与大汉的荣威,而是匈奴鼓舞士气用来祭旗的最佳人选。
他幼时贫寒,净身入宫,只为某的一线生机,她的父亲,她的母亲,他的兄弟,都还在等着他回去呢……
他不想,不想死在匈奴,他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大汉的生死存亡管他何事,他只想苟活于世,安安生生的活着,此刻,他才感到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