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
“收不收?要收就赶快。”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但我还是瞪着他。
“上次送了她一个破包,你一直耿耿于怀。现在赔你双倍的,还不行吗?”
这人假装方才的事没发生。
“我哪里耿耿于怀了?!”
被他这么一说,我忍不住争辩,可气势又弱了,因为我很清楚自己在口是心非。
“你没有吗?我知道你看见了,我当时是故意让你看见的。你那天瞪着我,眼珠子快要起火了。明明一直为那事生气,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这人居然说得这么直白。
我被他戳中,越发色厉内荏起来:“谁在意你送她多少包?你要送就送,送几百个都没人管,谁要为这种破事生气!”
一说完,他却猝然抓住我衣领,又虚着眸倾过来。
“哦,原来你没在意啊?既然不在意为什么又要露出那种表情?一副很失望很难过好像被谁伤害了的样子?你没发现你自己的表情吗?!”
“我……”我的注意力又被他带偏了,而他忽然拽起我,将我跌跌撞撞地拖到卫生间的落地镜前。
“你自己看看,你的表情都写在脸上,开心的,不开心的,失望的,难过的,口是心非的……你以为很难懂吗?当然,我那时候就是故意气你,故意惩罚你,当年你那样对我,我现在讨回一点怎么了?!”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此刻整张脸大体苍白但脸颊却异常绯红,嘴唇微张,眼圈发红,眼睛稍微眨一眨便好像要落泪的样子。
明明已经二十岁了,却还是容易为这些事破防,把自己搞得很难堪。
我瞬间恼羞成怒:“好好,你就是喜欢嘲笑我,作践我!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我当初可以喜欢你,现在也可以喜欢其他人!”
“你试试?!”
这人分明被我激怒了,拎着我的领子,眼睛里又燃起了火:“你再说这话小心我真把你上了,现在就上!你以为我不敢吗?!”
我看着他的眼神,强行把要发作的火压回去,暂时对这个醉鬼投降。
我是真不想在这方面惹恼他。
许久后,我听见他放轻声音说:“刚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很乖,很文静,但后来发现,你其实很叛逆,有时候还动不动使性子,有话不说,口是心非。”
末了,又说:“林荧荧可比你好多了。”
“那你去找她啊!对着我说什么!”
我气得对他又飙出一句。
“你真是……叶枢念,像你这么口是心非的性格,你以为有几个人受得了?!”
我被他连连戳中,愈发灰心丧气:“你受不了我,所以你刚刚才拿我当飞机杯是吧?”
“你……”
他被我连翻重提,似乎也不高兴了:“都是男人,难道你没爽到吗?!你到底要说几次!有完没完是吧?!”
明明被他那般对待,可他完全没有要道歉的意思,我愈加郁闷,又不敢多提,怕他一生气来真枪实弹的,只好缄口瞪着他。
“呵呵,根本就找不到几个比你更口是心非的人。每次我只要对别人好一点,哪怕是随口说句好听的话,你都表现得那么明显,都很不高兴,仿佛被谁伤害了。明明吃醋得要死,嫉妒得要死,偏偏装作不在意,装作与世无争,你不累吗?!”
“我……”
我被他说中,可无法反驳。
很小很小的时候,当我很想要喜欢的某个东西时,我知道母亲是一定不会满足我的,她只会责怪我。
于是,尽管再渴望,再想要,我总是压抑内心的欲求,唯恐被母亲责怪是个不乖巧的孩子。
可是、可是,我像所有人一样,渴望和艳羡着有人能在意我、珍惜我、爱我,却又不相信有这样的人存在,因为我的母亲都未曾好好爱过我,又哪里敢指望其他人?
明明想要,又唯恐自己要不起,不配得到,于是这种情绪一直被压抑着,最终愈发扭曲和拧巴,
就像,当年我要和金惑分手,一方面是我不想坐牢。
另一方面,其实我冥冥中也不相信他会喜欢我很久,我在心底更相信了母亲的话,我唯恐他有一天回到属于他的更大的世界后就会离我而去,我不认为他会一直喜欢我。
在被动失去之前,我宁肯自己先离开,这样我就有了一段属于自己的童话。
在那段记忆里,他会至死不渝地爱我。
可这些幽微的情愫又如何能让自小一直衣食无忧,生来就理所当然享受顶级松弛感的金惑明白呢?
我呆呆地愣了会儿,被人这么精确地说中缺陷性格,只觉得颜面无存。
“被说中了就逃避,就死不承认。你听过一句话吗?‘性格决定命运’,说不定你将来遭受的就全来自于你这种奇怪的性格!”
这人咄咄逼人,明明看穿了我所有的弱点,却又抓住我衣领,不让我走,强迫我看着镜子,仿佛要我审视真正的自己。
我一瞬间感到自己像被扒了皮,好似连心脏都无所隐匿。
我实在太逊了,羞愤得眼圈发红,他低头看我,原本想卡着我的下颌让我正视镜子里的自己,一看见我的眼睛就又愣了。
“叶枢念,你又哭了。”
他低低地说了声。
却不知为何,手抚过我的眼眶,开始抹我的眼泪。
而后,忽然捧过我的脸,又开始吻我。
这一回,是很轻很轻的吻,像是一场短暂失途的梦。
但吻到后面,又开始失控,又变成了那种激烈的吻。
我是被他抱回客厅的。
他将我放在沙发上,抢过我的手机,趁我不注意直接点了收款,是他方才转给我的钱,分两笔转账,都是五万。而后,他又检查了我的微信,把江映泽拉黑了。
“没钱找我,别去找江映泽。”
我一看到这人那么大手笔地转过来对我来说天价的钱,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还在醉酒?你醒来会后悔的!”
“我现在很清醒。”
这人却说。
直到我离开他的公寓,他都没有再提一句林荧荧的事。而我在路上才想起这茬事。准备发消息问他,却先收到了他的话。
“把钱还给江映泽。别再跟他扯上关系了。”
这是我们重逢的第七周的周六。
我没敢动用金惑转给我的钱,数额太大了,那种不真切感反而使我极度缺乏安全感。我将他存在一张银行卡里,随时准备着他会有一天将钱讨回去。
这一天,我悲哀地发现,面对金惑,我的理智与荷尔蒙似乎总是在南辕北辙,试图统一,可无济于事,就像一条不得不分岔的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