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钟哑了一哑。
订下婚嫁?我何时与她订下了婚嫁?
难不成……是两相情浓、意乱情迷之时的说话?
秦钟懊恼不已,这一段故事自己无论如何也记忆不起。
况且……就算那时真的说了这样的话,又怎么作得真呢?
他这么一犹豫间,任嬷嬷已冷笑道:“果然不曾。”
她转向秦业道:“老爷,我早说那女孩儿瞧着很不老实。老爷您想,一个姑娘家,又是出家人,倒能找上好人家门上来求嫁,怎么有这样的事?我想她便是瞧准了哥儿年轻不知事、这才胡乱攀扯。她倒会做出一个楚楚可怜的样子来,叫人可怜她,容易便能被她蒙蔽过去。如今我问了哥儿,您可信了罢!”
秦业皱眉不语,忽向秦钟喝道:“究竟是怎样,你来说!”
秦钟叫他父亲这样一喝,吓得一哆嗦,又见任嬷嬷同他使眼色,顿时会意,哭道:“我虽年轻,到底也上了几年学,认了字、懂得些礼数规矩。婚姻之事重大,还未告诉给父亲知晓,我怎好与人‘私定终身’?如今说什么‘订下婚嫁’,孩儿实在冤枉!”
任嬷嬷在秦家服侍的时间已经很长了,秦可卿小的时候便是由她带着,待得有了秦钟,又带秦钟。
又因秦钟是老爷、夫人晚年唯一亲生的孩子,所以任嬷嬷对他比他姐姐秦可卿更加溺爱。
她见识的事情也多,今日一见智能,立时明白定是秦钟在外面胡闹了。
胡闹归归闹,偏还没弄干净首尾,这才叫人家找上门来。
可任嬷嬷却打定主意要偏袒自家的孩子,这才有方才代秦业向秦钟问话之事。
至于那女孩儿是不是也是别人家的孩子、是不是也该有人心疼一事,她却顾不得了。
她知道秦钟再胡闹,也不可能与人论及婚嫁,便有意拿住智能所说私定终身一事,以此反咬智能说谎。
却刻意不提秦钟与她之间究竟有无越轨之事。
秦业虽然气极,却并不糊涂。
他不过略一思索,便知任嬷嬷所想,又见秦钟与其配合,巧言令色、故作姿态,更为不满。
犯下大错后竟然不知悔改,秦业怒极反笑,问秦钟道:“你与那女子究竟是何关系,你既说‘冤枉’,那便尽数讲出来,也叫我听听是怎样一个‘冤枉’!”
秦钟见父亲脸上几处肌肉抖动,不禁心中害怕。
自他有记忆以来,就没有见过父亲生过这么大的气。
他和智能的事,如何说得?
他心底刚刚升起来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嗫嚅了几句,旁人根本听不清。
秦业冷笑几声,喝道:“不是说‘冤枉’?哪里冤枉!荒废学业、不思进取的是不是你!叛道离经、辱没门楣的是不是你!丧德败行、荒唐淫邪的是不是你!你倒是说说看,这里头哪一件冤了你了!”
秦钟只吓得不敢动。
任嬷嬷忙上前劝道:“老爷,哥儿毕竟年纪小,没经过事,经不住外头那些人的手段,一时行差踏错也是有的,我看不能全怪在哥儿身上。老爷多少念他往日的好处,饶了他这一回罢!”
秦业拿手指着秦钟,眼睛却看向任嬷嬷,恨道:“‘往日的好处’?我以为他结交了贾家的那个挂玉的哥儿,又闹着要上学堂去,从此便是要上进了。现在想来,竟都是在哄我呢!我早该想到,那贾家是个什么地方,虚有其表、败絮其中!他日日与那些纨绔子弟在一处,想来也做不出什么好事来!是我从前未曾省悟过来,叫猪油蒙了心,竟答允将可儿嫁与他家、攀上这一门亲!如今连我女儿的一条性命也早早交代在那里,那能是什么好去处了!”
任嬷嬷听秦业气急之下说出秦可卿来,又似对贾家颇有微词,她怕底下的人听见了出去乱说,忙劝道:“老爷消消气罢,好好的,怎么又说起大姑娘的事了,平白伤心。”
她想了想,又忙补了一句:“老爷您想,大姑娘从前最疼她这个弟弟,如今老爷要认真罚他,大姑娘若是有知,只怕也要不忍的。”
任嬷嬷不劝这一句倒还好,秦业想起女儿,触动心事、怒气上涌,起身到秦钟跟前,劈手就给了他两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