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的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震动从座椅下一直传上来。窗外的城市景色不断后退,高楼被成片的绿意取代。不到一小时,我们就驶入了另一个区域。
当车缓缓拐进标着「私立枭谷学园高等学校」的大门时,车厢里的气氛像是轻轻收紧了一点。光透过窗子,被密集的枝叶切割得碎碎斑斑,投下晃动的影子。
两旁的树太高了,枝干交错,几乎盖住整片天空。阳光挣扎着洒进来,落在地上成了一层细碎的金粉。空气带着湿润的泥土味,混着植物的青涩,跟东京那种干净却带点燥的气味完全不一样——更野,也更静。
如果不算发动机的嗡鸣和队友们压低的说话声的话。
“哇……”坐在我前面的海探出身子往外看,“这就是枭谷?感觉根本是在森林里盖的学校。”
“我听说他们对绿化很自豪,校内植物种类很多。”夜久也靠近车窗,语气里带着些兴致。
“比去年那个能在枕头上长蘑菇的湿气宿舍好多了。”小黑的声音从我右边传来,懒洋洋的。他伸了个懒腰,手肘差点碰到我。我往旁边挪了点。
他没反应,只是顺着车窗往外看了眼,嘴角挑起一小点弧度,不明显,却熟悉。
巴士停在一片开阔地上。轻微的顿挫感过后,引擎熄火,车内安静下来。
“好,大家先下车放行李。”直井教练的声音打破沉默,“找到房间后马上出来集合,我们要去体育馆报到。”
“是——!”回应整齐响起。
大家纷纷起身拿行李。我背上背包,排在队伍后面下了车。脚踩在地上,有些软,是泥土和落叶混在一起的感觉。
不远处的宿舍楼是一栋深棕色的木结构建筑,低调、旧,但和四周环境贴得很紧。阳光打在外墙上,木纹泛着柔和的光。
走进去,第一股扑面的气味是干燥木头特有的味道。脚下的木地板踩下去会发出“咯吱”声,木格窗透进来的光不强,却很柔。
房间早就分好了,我们音驹被排在走廊尽头的一段区域。空间不大,是上下铺加并排储物柜。
我找到写着我名字的柜子,把背包放进去。几乎同时,右手边的柜门也被拉开,小黑一把把运动包塞进柜子,动作不轻,拉链撞上铁板发出一声清脆的“嘭”。
他随手关上柜门,转身靠了上来,手肘撞了一下柜角,没说话,眼睛先落到我身上。
那种表情我很熟——懒洋洋的、带点笑意,却比刚才站在车窗边时更明显一点。
“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合宿,感觉怎么样?”他俯了点身,声音压得不高,落点却精准地卡在耳侧,“好玩吗?”
语气听着像那种游戏开头的引导NPC,没什么诚意,又非得等玩家点头。
我没回他,只是打开柜门,伸手指了指角落那台掌上游戏机。屏幕关着,边缘有几道细痕,大概是上次没带壳的缘故。
“晚上空闲时间。”我说,“应该会好玩很多。”
他顺着我手指看过去,低头扫了一眼,忽然笑得停不下来。声音直接炸在走廊里,引来几道侧目。
“噗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这家伙!”
他笑得太用力,肩膀抖了一下,呼出的气几乎蹭到我侧脸。
我偏过头,假装嫌吵,却没真的躲远。
他还在笑,笑得毫无顾忌。声音穿过宿舍静静的空气,晃得有点密集。
我盯着他那张不收敛的脸看了几秒,没出声。
那句“吵死了”挂在嘴边,但却始终没开口对他说。
行李收拾得差不多后,我们在宿舍楼前的空地上集合。其他几所学校也陆续到了,各种颜色和款式的运动服混在一起,空气里开始多了点洗衣精和汗味,还有某种无形的……对抗气压。
猫又教练和直井教练向枭谷的负责人寒暄几句后,开始宣布特训安排。
“——这次合宿共五校参与:音驹、东道主枭谷学园、井闼山、森然和生川。”猫又教练背着手,声音不小,“从今天起,每日循环对战,一次两队上场,一队轮空。”
他停了一下,眼神扫了我们一圈,“别怕输,也别想偷懒。在和强手的对抗里找出破绽,然后——把球连接起来。听清楚了吗?”
“是!”
即使有轮空休息的安排,这种连轴转的比赛日程依然够呛。体力、专注度,还有……我的游戏时间。
“为什么不干脆再找一队啊!”山本举着拳头抗议,“这样轮空的人就能在旁边耍废啦!”
“你以为大家来是度假吗?”海拍了拍他的肩,“场地有限,轮空还得观察对手,别偷懒了。”
山本还在不服气地鼓着腮帮子,下一秒,一个熟到不能更熟的嗓音突然炸进现场:
“黑尾——!研磨——!你们到啦!”
不看也知道是谁。
小黑一转身,嘴角马上扬起来,笑容带着挑衅和熟人之间的默契感,“呦,是你啊,猫头鹰小子。精力还是跟过载一样。”
木兔光太郎跑得飞快,气势十足地停在我们面前,背后跟着个安静的黑发男生。他叉腰挺胸,一边用极具代表性的笑声吸引其他人的注意,“heyheyhey!”。
“怎么样!我们学校是不是超棒?空气清新到能治感冒的那种!”
他边说边夸张地张开双手,用力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堪比某种森林广告。
“木兔前辈。”身后的黑刺猬冷静开口,语调平稳,“现在这个时间,你吸到的主要是各校运动部员的汗臭。”
“啊——!赤苇!别老当众让我丢脸啊!”木兔一秒破防,气急败坏地回头指人。
“噗哈哈哈哈哈!”小黑毫无同情地笑到前仰后合,“赤苇说得太对了,根本就是你自己在丢脸,还怪人家!”
“黑、黑尾!你这家伙!”木兔整张脸涨得通红,看上去差不多能煮熟一颗蛋。
就在这混乱的当口,又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语调轻快得不太对劲,总让我有种本能的预警感。
“呦,这不是麻烦二人组吗?没打扰你们吧?在这儿碰见真巧啊。”
小黑立刻停下嘲笑,和木兔一起转头看过去。我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一个笑得灿烂过头的自由人正走过来,是古森。
“你自己才是最大麻烦吧!古森元也!”
“古森元也你才是个麻烦仔!”
小黑和木兔异口同声,语气一致,反击得毫不留情。
“太过分了吧!”古森叉腰,摆出一副准备理论的姿态,“黑尾铁朗!木兔光太郎!谁教你们这么跟人讲话的!”
“古森元也!”木兔吼。
“木兔光太郎!”古森吼回去。
“黑尾铁朗!”古森转头换目标。
“木兔光小太郎!”小黑不甘示弱。
……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互报姓名,声音越来越大。
而他们都是自家学校的王牌,场地却在别校。
内容却是这种幼稚到发指的“名字循环赛”。
从旁观视角来看,这大概是我见过最失控的哥布林行为。
“他们好吵。”
一个沙哑、低沉、不带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从一旁响起。我看过去——
白色口罩,黑色长袖,高个子,站姿略微侧身,眼神明显写着“我想离开”。
佐久早。
几乎同时,站在木兔身后的赤苇也抬头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