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静然,出了宫门长街上零散亮着些灯火,行人步履匆匆,大多提着药包往家赶,不在长街逗留。
顾清珩能帮他们渡过此劫,皇帝自然是乐意的,彼时时间太晚,便先安排几人在宫外住下,顾清珩翻看着送来的医案逐渐看出端倪:“从发病到死亡最多不过一周?病患却脉象平稳…”
“嗯,发病很快,却不知是如何传染,有时共处一室的另一人却不会染病。”李扶歌跟着几人到住处,多留了片刻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今盐城最为严重,陛下已经下令暂时封锁盐城,进出都需要严格检查。”
顾清珩沉思了一会:“明天我们去盐城看看。”
当下是特殊时期,时疫盛行,人都是惜命的,早在盐城疫乱爆发时,京中嗅觉敏锐地就已经囤了粮关门闭户。这种时候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这些人居然还要往最严重的盐城去,就算是修仙者比普通人强上那么些也不能这么玩啊。
但李扶歌却并没有出言阻拦,她这时候是自私的,医官不管用,求神神不应,自然就把希望寄托在他们几个身上,也许他们还真有法子。
李扶歌这样想着,算是宽慰自己,点头应下:“明日一早,我带你们去盐城。”
“你就别去了,你都说了盐城如今疫病严重,你一个女孩子身子骨弱……”
“谁说我身子弱?”恒一话说了一半就被李扶歌接过来打断,从小哥哥跟着父亲上战场守边关,她却只能在家做针织女红,李扶歌确实容易生病,但她可从不认自己身子不好,更不允许别人当着她的面说,“天子脚下百姓苦难,我们家吃着朝廷的俸禄,就要为百姓做事,嫌我是女儿家,不让我上阵杀敌,如今在这种事上也要把我放到后面?”
李二小姐豪爽泼辣,不似闺中女子温润端庄,她更像是一缕自由的野风,吹得了万花丛中过,也上得去九天比骄阳。京中夸赞也好,诋毁也罢,但对于李二小姐总归是有些忌惮的。不过她并不在意那些声音,因为她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李慎教她的第一句诗便是“乐民之乐,优民之优”,盐城疫症刚起时,她就已经去了几次了。
左右拗不过,只能应下,李扶歌这才算是舒心,转身要走,顾清珩便趁此空隙曲指轻弹,一道常人看不到的屏障附在李扶歌身周,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她非要去,那也得平平安安回来。
提到这事时萧疏寻就料定顾清珩是一定会管这件事的,他并不意外,知道顾清珩自有分寸却还是忍不住想唠叨几句,顾清珩见没见过他不知道,但萧疏寻是真真切切见过瘟疫横行街头街尾皆是腐尸的惨状。
“进了盐城,不要乱摸乱碰,面衣不要摘下,传染方式不清楚,也最好不要与人接触。”
顾清珩停住收拾东西的手:“这些我都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唠叨了?”
“不是唠叨。”萧疏寻说得随意,四下无人他也不再藏着掖着,“你现在又不是真仙人,万一染上了病有灵力不至死,但也够受罪了。”
“知道知道。”顾清珩颇有些不耐烦,点头推搡着萧疏寻往外走。
“师尊,我不想你有事。”顾清珩止住了推搡的动作,萧疏寻转过身看着他,又是郑重地说了一遍,“无论如何,先顾好自己。”
顾清珩松开了手,自他俩把话说开后,私下萧疏寻就不叫他师尊了,这会突然这么认真反倒让顾清珩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也不知是说给谁听:“我又不是你师尊……”
“是不是我都希望你好,如同你盼我安好一样。”
这般话从萧疏寻口中说出,着实让顾清珩起了鸡皮疙瘩,摆摆手推着人出去:“知道了知道了,你也注意点。”
屋内静下之后,顾清珩才发觉自己脸颊滚烫,咽了几口水才压下那股奇怪的感觉,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他先前也跟萧疏寻说过类似的,怎么换成自己就这么刺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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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阴天,苍茫之间灰白一片,连那些红灯笼似乎都被叠加了几层灰色,不比昨日鲜艳。店铺零零散散只开了几家,行人也少,且都步履匆匆,办完了事就躲回家了。
李扶歌雇了几匹快马,四人戴上面巾直往盐城奔去。盐城城门紧闭,外设几队官兵戍守,凡是出入都需要严格排查。李扶歌下了马又是掏了那枚玉牌,官兵这才让开了路。
方才还觉得京城在阴天中显得有些落寞,盐城则更显得萧瑟万分。京城好歹能碰到几个行人,盐城别说是人了,就是野猫野狗都见不着一只,满城弥漫着一股混着腥臭的霉味,俨然已是空城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