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两人从街上回到林府后就直接进了房中,新年间府里本就没几个下人,跟外头热热闹闹的长街相比,林府清静的模样很难看出像是在过年的样子。
虽然环境是这样,但是人心并不孤寂。
今早林季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睁眼的时候他正侧躺睡在陆琰身前,两人面对面,这姿势应该从后半夜维持到了现在。这么一来,林季安的耳朵便一直被压在枕头上,时间久了还有些痛。
他想平躺缓缓,刚挪了一下身,浑身的酸痛感倏然涌了上来,腰间箍着他不算重的手把他往床沿的方向带了带。
“醒了?”陆琰感受到怀里的动静下意识把人揽得更紧,微哑的声音听得出来现在他还处于一种意识模糊的状态。
“嗯。”平躺没成,林季安只好稍微偏了下头。
陆琰闭着眼,揽着林季安的手摸到了他的后腰,不轻不重按了按:“痛吗?”
林季安望着陆琰的睡颜,不由觉得好笑。他们从睡下到现在怕是只有两个多时辰,怎么陆琰在这样意识朦胧的状态下还惦记着他的腰。
林季安将陆琰的手拿到身前,然后扣住,缓缓闭上眼道:“不痛,现在还早,再睡一会。”
等两人再次一同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时辰后,陆琰倚靠在桌边看着林季安梳理头发,嘴里还叼着那条青色的发带。漂亮的发丝从他白净的后颈上一下下扫过,陆琰看着浑然就像是挠着他的心尖。
他走到林季安身后,替他把贴着后颈的发丝理了出来。
“林大人,你这头发好会勾人。”
林季安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往后看了一眼,指尖缠绕发带末端从嘴边勾下:“是吗?”
陆琰从林季安手中接过木梳,细细插入眼前的发丝间,故作沉闷道:“是啊,就是不知道还有谁看过林大人梳发的样子了。”
林季安抱手思考了一会,没有吱声。
陆琰在镜中看着林季安的模样木木愣了神,手里的木梳慢慢卡在了他的发中……莫不是还真的有?现在这是在想那些人是谁还是在细数究竟有多少人呢。
林季安察觉陆琰的反应,漾起一抹笑:“其实有两个。”
“还有……谁啊?”
“一个是我的近卫,还有一个是朝廷的安远侯。”
计谋得逞,有些人还特地回头挑了挑眉。只是挑眉挑不到一半,就被对方抚着侧颈欺身吻了过来。
“我很大度。”陆琰在林季安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允许他们两个看,不过也只限于他们两个。”
关于束发的手法陆琰可以说再娴熟不过,恰逢新年,陆琰也是心血来潮,于是给林季安束了个与自己一样的头发。
发冠束起的马尾多了几分与林季安往常不同的随性,搭上陆琰亲自挑选的这套绀青色绣纹衣裳,暂不说文雅,活脱了是哪家潇洒俏公子跑了出来。
陆琰相当满意自己的成果,将林季安的头发捋到了他胸前:“公子今天想做什么?是想要近卫陪着还是安远侯来陪?”
在新年这几天难得真正闲下来,林季安确实是有些以前没来得及做的事想做,“我想要我的爱人来陪。”
陆琰拉上林季安的手:“那他们都得来了。”
所谓想做的事,其实就是林季安想去整理整理自己爹娘留下的东西,曾经有太多事情憋在心里,现在不仅有人可以诉说,还可以让他看看关于过去的故事。
这一处林季安已经许久没有来了,自李儒去后,他很少涉足这一小片地方。只有下人偶尔会来这间屋子去去灰,所以在林季安再次打开这扇门的时候,并没有迎面而来的那种陈旧的味道。
这是他第一次带陆琰来这里。
屋内的陈设还是如同之前一样简单,陆琰只是大致看了一眼,便一直跟在林季安身边。直到走到那个木箱前——放了陆琰母亲亲手做的童衣的箱子。
“陆琰,这样说起可能有点突然,但是我还是想把这个给你看看。”
陆琰还在纳闷有什么会让林季安都觉得有些突然的时候,林季安已经打开箱子取出了那件衣服。
“这个……”
“这是你娘曾经做的。”
关于陆琰对自己母亲的认识,基本上都来自于以前陆玦对他说的,他娘是如何如何期盼他,多么多么喜欢他。只是陆玦没有见到的是,他夫人对陆琰的爱意大到临盆时哪怕知道自己可能抗不过去了也不停告诉稳婆一定要护好这个孩子,直到生下陆琰后长眠的前一瞬,泪水满盈的眸中仍倒映着陆琰啼哭的模样,那是对陆琰的歉意。
幼时在别人都有娘亲哄着的时候,陆琰便是在父亲的逐渐严苛的教育下长大。起初父子俩还是时不时能见到,到后面见面的次数变少,一直到陆玦长久去了边境不再回来。陆琰独立得很快,所以在那时候他便很少跟别人说话了,哪怕是在明德帝安排的私塾,陆琰也从不跟那里同龄的孩子多说一些什么。
除了回到将军府,面对比自己小,看起来像是自己弟弟的陈澜。
现在面对林季安给自己看母亲亲手做的衣服,陆琰一时间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我娘……做的?”陆琰有些迷茫接过,缓缓打量起这衣服上的针线,缝得特别结实。
“怎么还是件姑娘的衣裳?”他目光柔和笑了一声。
林季安发现了陆琰情绪中的一丝无措,笑着解释道:“我猜你娘怀着你的时候还不知道将来自己会有个儿子还是闺女,所以两种衣服她都做了。”
这次陆琰是真的疑惑了,他抬头望着林季安:“什么是两种都做了?”
林季安意外于陆琰还不知他幼时穿过的一些衣服是出自陆夫人之手,便将李儒曾经告诉他陆玦将军将这女童衣裳送来的事说给了陆琰。
陆琰听后摸着衣服上针线的纹路不由得失笑:“爹的嘴怎么这么严,这些事他都没告诉过我。”
想多年前,陆琰依稀记得,每逢炎暑之际他其实不太喜欢穿着中衣睡觉,身上热乎乎的黏腻感让他很不舒服。但是让他不得不服从的原因,是陆玦非得让他穿上。后来到了七八岁,他说不想穿的时候,陆玦就没管过了。
陆琰现在算是知道了答案,他娘没有给他做到七八岁的衣服。
“照这么说,当初爹就给我们定下娃娃亲了。”一句话能知道很多事,陆琰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重点。
林季安没料到陆琰还能绕回这个点上,怔了一下便说:“不太能算?毕竟娃娃亲的对象是得穿上这衣服的人。”
“怎么不算?”陆琰折好衣服握在手里,往前一步拥住了林季安,“不就是对着还在林夫人肚子里的你说的,本来是你,那就是你。”
就算一切都如了陆玦当初了想法,后来发生这么多事,林府和将军府,未必有这样的缘分。好在是林季安,好在陆琰在那日午后踏进了林府的门。
陆琰的嘴巴完全压在了林季安肩上,两只手紧紧勒着林季安的腰身,就像是宝贝着什么不肯撒手的孩子。
两人相拥好一会,然后才想起来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收拾出来的东西不少,箱子也一个接一个见了底。每翻到些能让林季安想起什么事的物件,他就跟陆琰说起关于他儿时的事情。那些不曾相见的空白,似乎也在一点点补上。
木箱里的物件收拾完,只剩下墙边的那个柜子了。其实这里面的东西不如木箱里的多,大多是林茂生生前留下的书册手稿。
木柜老旧,拉开门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咯吱响。其实有件东西被林季安遗忘了好些时间,不过在他打开门的那一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
那个装着林茂生印章的盒子,也就是李儒之前说,陆玦和林茂生大吵一架之后摔碎的那个。
陆琰注意到林季安原本微勾的嘴角骤然顿了一下,从他的目光看去,是在看柜子边那个不起眼的盒子。
“季安怎么了?”陆琰有些不放心地往前探了身,他本想替林季安拿起那个盒子,但只是曲了下手指,终是没有抬起手。
林季安回神,无奈笑了一声:“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些事,你打开盒子看看?”
既然林季安这么说了,陆琰伸出手。盒子的做工是属于老旧一派的风格,揭开盖子,陆琰这才发现是枚印章,方方正正的,不过有些碎了。
他想起他去边境的前一晚送给林季安的印章。
“我爹一向喜欢素净的东西,所以他的印章是块白玉雕的,不过比起这个,我更喜欢有红纹的那一枚。”
林季安明显是在说陆琰送给他的那个了。
陆琰望着林季安不禁得意起来,故意问:“林大人为何更喜欢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