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乌发散落于肩,林季安披着一件浅色的外衣坐在桌前,他前面放着的,是下午宫里人送来的五品官员所属的红袍。
房里的窗还没关,晚风吹进来带起烛光不停摇曳。
这月份里,秋意暗中到来。林季安拢了一下外衣,但没有起身关窗的打算,因为这样可以清醒一些。
白日里回来之后,李儒和李竹依不知为何他是独自走回来的,梁志文回来之时说过陆琰替自己去接林季安了。
奈不过李竹依的询问,也不知从何讲起,林季安只好随口道他有急事。
得到回复,李竹依边走边骂姓陆的多不负责。在她不知道的背后,林季安摇了摇头,用他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着:这口中姓陆的,可是位侯爷。
待到李儒和李竹依知晓他晋升之事,两人别提有多高兴。李儒更是激动到面目涨红迈着年迈的步伐来到林府祠堂点了几柱高香向已去的林相和夫人告知此事,让他们放心。
回到现实,林季安抬手抚上眼前的红袍。
五品……这也意味着隔日,他便要正式步入朝堂,正如十多年前他每日醒来都发现不在家中的父亲一般。
都说夜晚是最容易使人情绪外泄的时候,父亲、明德帝、他们那位未知的朋友,还有……陆琰。
今日发生的事情种种夹杂在一起,林季安靠着椅子抬起头向后仰,多少是有些混乱了。
但是在脑海里占据上风的,还是陆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林季安发觉自己越来越在意他了,自打从陆琰进林府以来,他们几乎每日都形影不离。
他在自己身边,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隔着墙壁,林季安扭头看向隔壁屋子的方向,那里现在并无人在,今天自己的那番话,这屋子怕是不会有人住了。
可是,既然陆琰有这样的身份,为什么又要乔装成应聘者当自己的近卫,总该不是真的缺钱。
他是带着自己的目的来的,或是奉了谁的命令。
思来想去,林季安被自己总结出的结果烦得坐不住。干脆起身拍了拍脸,扯下外衣搭在椅背上,吹灭蜡烛。
还是睡吧,明早开始与以往都不一样了。
窗户被合上,林季安面朝内侧躺下,闭上眼没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出现在了门边。
谁?!
林季安警觉睁开眼睛,但并没有马上翻过身来,因为他感觉到那阵脚步声从房门旁移动到了窗边。
这次怕不是真的进贼了?
只听窗户发出轻微的嘎吱声,被打开了,有人从窗户蹑手蹑脚翻了进来。
可以嘛。林季安心道,这一进就是进到了主人的屋子,只可惜,遇到了个会擒拿的屋主。
那人进屋后没有第一时间去翻找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反而朝床边走来。
这是要试探屋主有没有睡着,好方便下手吧。
林季安绷紧身子屏息凝神,手在被子中握成拳头,时刻注意着背后那人走来的动静。
影子越来越近,感知到人离自己不远之后,林季安飞速起身,以自己最快的速度低身绕到闯入者侧面,抬起拳头对着他面部就是一挥!
“啪”!
拳头竟被那人的掌心接住了。
漆黑的屋子,仅仅幽幽一小束月光透进,林季安看不清对方的模样,见此状况,赶紧将另一手化为手刀奋力劈去。
可是对方明显也是会武的,甚至要比林季安技高好几筹。
他保持攥着林季安拳头动作后仰躲开了迎面而来的手刀,眼看林季安就要再上前一步,那人举起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直接拦下了。
这握手腕的感觉,好熟悉的力道。
转眼间,林季安的攻势悉数被化解,自己的双手被对方握了个结实,怎么抽都抽不开。
随着那人的动作,林季安被牢牢以后背贴他前胸的姿势固定在了对方的怀中,双手则被交叉相叠锁在了自己胸前。
好羞耻!明明是自己要制服这个盗贼,现在反倒被他锁住了,恰好陆琰又不在,护卫住得离这里好几间屋,该怎么办?
“你是谁!”
“林大人别打了,是我。”
在两个人同时开口后的一瞬间,房间内安静得可怕。感受到耳朵旁的气息,林季安仿佛能听到自己从平静变得剧烈的心跳。
“陆琰?你……你先放开我。”
林季安扭动自己的双手,奈何陆琰好像没有一点放手的意思,两人就这么紧密相贴。
要知道林季安现在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陆琰的环佩被打横抵在林季安后腰间,实在是硌人。
“总算不是陆侯爷了,林大人愿意听我说我就放开。”
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气息就喷洒在耳边。此刻发烫的耳朵究竟是因为感觉到陆琰的呼吸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林季安也说不清。
“哪有你这样逼着别人听你说话的!你……”
林季安猛地回头,但额头好像在这转瞬即逝的过程中擦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准备说的话也顿时戛然而止。
……
“那个,咳,嗯。”
过了一会,陆琰放开林季安,手握成拳放在嘴边战术性咳了两声,“放开了,那你可要听。”
林季安坐回床边,嗯了一声。两人都像是极有默契一般对刚才一瞬发生的某件事绝口不提。
“我先去点灯。”说着陆琰走到桌前,拿起来火折子。
“别!别点灯,就这样。”林季安捏着自己的耳朵,慌忙叫住陆琰。
后者一愣,不明白为什么,看向林季安,可惜黑暗中看不到他神情。
“好。”
陆琰走到林季安身边,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抬头仰视着他。
“林大人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与你说过的,关于我父亲的事情。”
林季安点点头,注视着眼前的人。
“这个我没有骗你,那些经历都是真的。但唯一不同的是,我的父亲是个将军,戍边将军,这是他临行前被赐予的名号。”
“将军,姓陆……”林季安抬手抵住了自己的下巴,视线飘渺地看向他与陆琰之间距离的空虚,细细琢磨着什么。
回忆起什么,林季安重新集中起目光看向陆琰的双眸:“你的父亲,是陆玦?先帝时期的太尉?”
陆琰一只手盖在林季安的膝头,眼角一弯苦笑了一下:“是,你说对了。”
“那为什么,会被发配去戍边?”
“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我十岁还没到,也贪玩。只知道父亲进宫两日没有回家,等有人来传信之时,父亲已经启程上路了,以戍边将军之名。”
膝头因陆琰手心传来的温度隐隐感到发热,林季安难为情地缩了一下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