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今夜是老妪口中与玉春楼交易的时间,柳拾月和裴景明坐在地上,和对面被绑得乱七八糟的老妪大眼瞪小眼。
“你们两个,又是给我下套又是把我绑在柱子上,还指望我说出什么?”老妪拖着嗓子,颇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味。
“……”柳拾月扭过头,目光落在闭目养神的裴景明身上。
他戴着面罩,鸦羽般浓密的睫下一片青黑。
柳拾月看了一会儿,挪过去,轻轻碰了碰他的膝——
“怎么了……”男人睁眼,看到姑娘近在咫尺的面容,眼神慢慢恢复焦距。
“……没事。”柳拾月摇头,心想玉金坊的事,还是等这边结束再说比较好。
裴景明看了她一会儿,转回头去,重新阖眼。
气氛归于寂静。
柳拾月没法像他那么淡定,却又不想显露出紧张,叫老妪察觉,只能将目光放在房间内最令人心安的存在上……
这么一瞧,裴指挥使还是有好几分姿色的——如果眉间的皱褶再浅些的话。
自二人认识以来,很少像今夜这般安静相处,柳拾月看着看着,思绪放纵,想起千机阁里那个有果酒,乌鸦和月亮的夜。
那是她第一次触碰到裴景明“面具”下的东西,后来相处,他虽不似在徐州那般冷厉善变,但总也隔着好几层,叫人捉摸不透……
当初明明说好下了山就分道扬镳的,柳拾月勾起嘴角。
世事真就是阴差阳错,缘分使然啊。
“等会人来了,不要说话。”像是察觉到她在看他,裴景明冷不丁开口道。
“啊,好……”柳拾月莫名有些心虚,移开视线,“知道了。”
又如此坐了片刻,几人头顶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柳拾月听到石碑下陷的轰隆响声。
“你站在后面,留意下他们的穿着举止。”裴景明对柳拾月道,然后起身,解开老妪身上的绳子,借着宽大黑袍的遮挡拔出匕首,抵住她后腰。
老妪哼了声,不情不愿地“走”到最前面。
烛火飘摇,柳拾月仿佛闻到了外头尸腐的味道,手持玉折扇的面具人缓缓而来,身后七个戴着同样面具的人押着十五个美艳少女。
柳拾月一眼就看见了青儿。
她画着时下最流行的桃花妆,眉目如画,眼里却是冬的死寂。
甚至没有悲。
柳拾月皱眉。
“婆婆这是……找了两个小厮?”
“玉折扇”出声询问,如女子般尖细的声音吸引了裴景明的注意。
他手中的匕首动了动,老妪开口:“老婆子腿脚不便,找两个伙计跑腿。”
“是吗,”那人笑了笑,“那就验货吧……你替你主人来,如何?”
玉色的折扇一翻,直直指着杵在最后的柳拾月。
柳拾月一愣,瞄了裴景明一眼,缓步上前。
第一个就是青儿。
男人抬手,轻抚少女乌黑的发,面具下的眼神似戏谑似留恋,“小哥下手轻些,她可是我最宝贝的一个了。”
“……”柳拾月垂眸,压下愤怒和恶心,抬手捧住青儿的面颊,停留许久,用大拇指轻轻蹭了蹭。
少女怔忪,抬眸,看到面罩上那双生动的眸子,眼底一颤。
“婆婆这两个小厮真有意思,”
身旁冷不丁响起一声,柳拾月动作一顿,警惕抬眼——
“一个人高马大满身煞气,一个跟女子差不多身量,还都捂得严严实实的……”
“玉折扇”轻笑一声,意味不明,“怎么,是不能见人吗?”
说着,他便伸手要去揭那面罩。
一臂之距触之可及,柳拾月立刻后退,额前碎发擦过男人指尖,险险避开这试探。
“……”
灯芯跳动,火星溅在地上劈啪作响,气氛凝滞,谁都没有动作。
“老婆子我用什么人,与你们无关吧?”
老妪缓缓上前,对柳拾月道:“把姑娘们带到隔壁房间去。”
柳拾月颔首,拉住青儿的胳膊——
“且慢,”
折扇横在身前,柳拾月皱眉,听那人道:
“婆婆,这跟从前的规矩……不一样啊?”
“公子没长眼吗,”老妪横下心,无视腰后越抵越深的匕首,“自然是今时不同往日啊。”
该死。
裴景明低咒,这老妇真以为他不会动手?
黑袍下的匕首已然刺进皮肉,“玉折扇”忽地出手,却不是朝他而来——
是她!
动作比思考快一步,在那人逼近柳拾月命门的刹那,斜刺里劈来一把沾着血星的匕首,打掉了他手中的扇子!
裴景明拦在柳拾月身前,“躲起来,别看。”
“好!”柳拾月拉着姑娘们跑到木架后的隔间,温声安抚,“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你,你是谁?放我们离开!”少女犹如惊弓之鸟,挣开柳拾月的手,有几个甚至慌不择路,想跑到外面去。
“大家别怕,我认识她,”一直沉默的青儿开口,“姐姐是好人。”
“这……”女孩们不再慌乱,但还是往后退了几步。
柳拾月笑了笑,转身,墙壁上四处摸索。
昨日她来此地与裴景明汇合时,就觉得这隔间有些不同寻常,依照老妪的做派,这偌大一个地方,必定不会是死胡同,若是她能找到密道,就能带她们先走一步,以免拖了裴景明的后腿——
与此同时,隔间外,裴景明一把铁剑势如破竹,不过一会儿就接连取了三人性命,而且招招封喉,不见血光。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响起,“玉折扇”从几人身后走出来,“我以为你会从玉金坊下手,没想到先找到了这,不愧是大名鼎鼎的裴指挥。”
裴景明早知身份瞒不住,对方既先挑明,他索性也掀了黑袍,“玉金坊自然要严查,不过在此之前,先把你们送进县狱也不错。”
话落,他飞身上前,想先拿下领头人,岂料对方狡猾,一个旋身避开了攻击,将他扔给那些小喽喽。
裴景明咬牙,一剑挑飞了其中一人,恰好砸在老妪脚边,吓得她怀中的面具掉了一地。
“该死的……”老妪艰难弯腰,被裴景明的匕首划开的血肉隐隐作痛……
她本想借檀郎的手除掉柳裴二人,可现在看来,还是先走为妙。
“婆婆这是去哪?”
气质如玉的公子拦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