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羊去头、去蹄、再去掉内脏,只余整个羊腔。
第一遍用葱姜蒜制成的汁水内外揉搓,去腥增香。第二遍是用沈知衍好容易才省下来的大酱冲水调开,里头又加花椒、八角和小茴香调味儿,继续将整个羊腔子细细搓揉一遍。
肉厚的地方用刀割开,一遍遍将大酱全揉进去,这时候的羊腔从卖相上来看,已经很像样子了。架在火堆上,大料叫火那么一烤,混合着油脂的味道瞬间爆发开来,香气逼人,叫人口舌生津。
另一边是加了芦菔的羊杂汤,奶白色的羊杂汤咕嘟咕嘟直冒泡。一旁还搁着一篓子切碎了的小葱和胡荽(香菜),谁想喝了,直接拿碗舀,能吃小葱胡荽的就自个儿加。扁食、烙饼子更是管够!
县衙的办公区和住宅区中间原有一个小花园过渡,园子里原本很有些陆知县搜集来的奇花异草,可他赴了汜水后。连县衙都荒废了,更别说这极耗费人力物力的小花园了。
林芷接手后,除了皮实的薄荷和榆树,其余地方全夯实了铺石子,反正宣威县最不缺的就是石子儿了。如此一来,倒是颇有一番田园野趣之景,此时在这个地方搞烤全羊团建,既不会打破县衙办公区的肃穆,也不会扰了后院的清静,倒是十分应景。
沈知衍引着那十名兵士落座:“诸位,今儿正好遇上我请县衙众人小聚,还请一同入座,只是宴不成宴的,还望海涵。”
领头的黑脸兵士瞧着三头烤羊肉的火堆和县衙里官、吏、民、奴混在一处的模样,裂开嘴笑了笑:“沈大人过谦了,好酒好肉好菜,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
“酒倒是没备下。”沈知衍淡笑,“各人的住处并不都与县衙相近。宴毕后众人或是骑骆驼或是驾车家去,饮酒到底不好,易生事端。”
黑脸兵士眼睛精光一闪而过,随即朗声笑道:“沈大人忒客气了,一碗羊汤,可比甚好酒都能暖身。”
几句话,一行人便已经到了园子里。原本聚在一处说笑的众人,随着兵士走近,却陡然一静。
虽十人有意收敛身上的凶煞之气,可他们一行人聚在一处,不管往哪里一站,存在感和压迫感都是极强的。
黑脸兵士有所察觉,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随即笑着道:“原是我们扰了大人的宴席。瞧着大人今日设下的宴,便知大人有意抛开身份,与诸人同乐。既如此,大人便不必特意招待我们。我们聚在一处反倒不美,大人请入座,我们自个儿找位子自个儿吃,定然不会拂了沈大人的好意,也不会亏待了肚子。”
沈知衍不多劝,点点头,举着一杯去火的凉茶,略说了几句表示开席后,便坐在林芷身边儿去了。当真是不管那几名兵士了。
“哎,怎么说?”林芷戳了戳沈知衍,满眼好奇。
裹了酱汁儿的羊肉烤得滋滋冒油,羊油滴落在木柴上,引得橘红的火苗蹿高,映得架子上的羊肉发亮,也照亮了围坐在一起的人们脸上暖融融的笑。
最外层的羊肉已经烤熟了,沈知衍拿起备好的匕首,熟练地片下两块儿递给林芷:“要裹饼子吃吗?”
“不用!我要先尝尝这烤羊肉最正的味儿。”林芷接过来,同时她听见沈知衍压低声音。
“装憨呢,你仔细瞧着。”
林芷打眼一看,就瞧见那群外来的兵士四散开来,分坐在火堆旁。她吃了一口热腾腾油滋滋的羊肉,外焦里嫩,肥而不腻还有烤肉特有的炭火气,美!
她笑眯了眼,觑着那群兵士分别坐在杨典史、胡主簿和新招来的守库房的小吏身边儿。得,林芷又咬了一口烤羊肉,还挺会挑人。
大虞朝风气开放,在边关之地,所谓的男女大防更是没有。所以林芷此次的烤全羊团建并未分男席和女席,只摆了三张长桌,大家随意落座。那群兵士的座位却很讲究,几乎不与年轻的妇人同坐,只有杨娘子身旁坐了一个娃娃脸的兵士,已然与杨娘子混熟了,大声说笑起来。
“是了,我大儿只比你稍长几岁,文不成武不就的。如今只在苍松县户房当个书办。”杨娘子的脸红彤彤的,明明没吃酒,却像是醉了一般,竹筒倒豆子地将自个儿的家底透了个干干净净。
“二儿子跟着他外祖蹲在城墙底下守着流犯吃泥灰,幸而小儿还算有几分天赋,中了童生,而今在武威郡求学呢!”
这次团建显然大获成功,虽无酒不够美,又来了些外人添了拘束,可在饭桌子上攀交情,大抵是国人的特殊技能。一群人热热闹闹到了快宵禁才各自散去。
林芷回去的时候,自家的安安小崽子已经睡得像个小猪崽了。今儿是万妙春哄着安安睡觉,她还是不喜欢这样人多的热闹。用她的话说:“有什么好热闹的?生时要热闹,死时要吹啦弹唱,有甚意思?”
林芷今儿难得有几分慈母心肠,便将小猪崽子挪到了她和沈知衍中间。安安睡得安稳极了,抬了抬小胖腿儿便罢了。先前林芷也会时不时带着他睡,安安已经习惯睡在父母中间了。
沈知衍农家子出身,自然不会介意与自家崽子睡一处。金菊见两人丝毫不觉不对,摇了摇头便咽下想劝的话头。官宦人家讲究‘抱孙不抱子’,沈大人是抱了又抱,还亲自换尿布,现在一起睡,更算不得甚了。
她还是去给家里的人紧紧皮,左右只要自家看紧门户口风紧,别传出甚闲话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