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泪睫轻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荆如玉趁机追问:“阿月姑娘,可否知晓这些百姓……和妖怪夜行所谓何事?”
“啊,你们……你们竟不知?”阿月狐疑打量眼前这二人,“那你们是怎么到这来的?”说着便伸出手将他们二人拽进暗巷,扫了一眼周遭,团扇半掩低声道:“今夜是九公子大喜之日,凤城方圆十里人、百里妖都是受邀来道贺的。可你们……阿月糊涂了。”
“这九公子是何人?”林修竹脱口而出。
“这九公子……”
西天蓦地响起喧阗锣鼓,七彩绸缎凌空铺就虹桥。主街上涌动的人与妖仰首高呼,有甚者竟旋身起舞,远远看去既诡异又祥和。
林修竹手臂轻轻撞了一下荆如玉,抬起下巴示意她向前看——舞得最起劲儿的正是那个看人下菜碟的客栈胖老板,堆满横肉的脸上油汗涔涔,水桶腰左摇右摆,险些撞倒旁边随乐拍手叫好的大娘,大娘叉着细腰啐了胖老板一口,貌似不解气的上前拧了他胖胳膊几下,胖老板的舞步才有所收敛。
三人缩在墙角瞧热闹,阿月轻摇团扇嫌弃地掩鼻偷笑。
淡淡的花蕊馨香如涟漪漫过长街,似初春桃花,清新淡雅。俄顷香气渐浓,似金秋桂花,丝丝芬芳惹人念,人和妖皆沉醉于中。漫天花瓣飞扬如雨,两位红衣的妙龄少女自绸桥迤逦而来,白嫩的脚腕挂着银色铃铛,每一次落脚,叮叮当当像空灵婉约的少女低吟。她们手持竹篮一路撒下花瓣雨,所经之处花香四溢。
少女背后薄雾渐散,朦朦胧胧间可窥见妖娆婀娜身姿——四名昆仑奴共擎一座七彩宝莲若隐若现,一袭白衣女子青丝如瀑正于宝莲之上翩跹起舞,曼妙身姿宛如月下精灵,一颦一笑间风韵无限。长街倏然寂静无声,人妖虔诚仰望。女子星眸含笑,冲着长街拥趸略施薄礼,又惹的下面呼声一片。
雾气缭绕间一顶红绸花轿款款映现,四角悬着的鎏金绣球随轿轻晃,轿顶立着座金雕小人,手执金锣,一路叩击。乍一看还以为这轿子伴云而行,仔细瞧去,竟有八个个头矮小,带着傩面具的小人以肩扛轿,缓缓而来。
花轿炸现,鞭炮齐鸣,喝彩如潮。轿撵踏着七彩绸桥徐徐而降,两列脖颈儿系着红丝带的喜鹊引吭清啼,如闻仙乐。紧随其后的是身着绛色鎏金衣的乐师班,它们虽衣着飘逸,气度不凡,却皆非人族—— 狐狸乐师横执青玉笛,清越笛音穿云破雾;兔面琴师手抚琴弦如淙淙流水,缠绵悠长;琵琶声起,如珠落玉盘,鹿首人指尖在弦上滑过,泛起泠泠波光;簇拥其后的一群豚鼠打着鼓敲着锣,好不热闹。唢呐破空而至,独目犬首乐师气势如虹,乐音直冲云霄……八名小人和乐抬轿,自七彩绸桥飘入长街
人妖自觉分列道旁,偶有垫脚伸脖者想一睹新娘芳容。林修竹踏上旁边砖垛张望,却被攒动人群遮挡,悻悻而归。阿月望着前面密不透风的人群,以扇掩鼻后退了几步,荆如玉四下打量一圈,眸光微闪,拽着二人跃上旁边的二层酒楼。
林修竹抱臂依栏而立,阿月欣喜轻叩雕花栏杆,刚要开口被荆如玉一个眼神制止。《凤求凰》乐音绕梁,轿撵巍巍而行,缓缓经过酒楼,夜风忽起,将金丝绣边轿帘掀起一角,露出翠珠冠下清丽容颜。新娘侧首朝二层酒楼莞尔一笑,似对久违故人的问候。
荆如玉轻轻地皱了一下眉,身侧二人似未察觉只顾望着送亲仪仗队。“九公子在哪?”她冷冷开口。阿月好似没听清,荆如玉又重复了一遍,她用扇柄指着东边街口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恰好一面迎风招展的酒旗挡住了她的视线,荆如玉本就有眼疾,还碰见一面和她作对的旗子。她眼睛微眯,伸长脖子探身向前,想一看九公子真面目,还未来得及看清,手下阑杆猝然断裂,荆如玉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向下栽到——
荆如玉突然惊醒,一股脑翻身坐起,怔怔望着屋内陈设。晨曦鸡鸣狗吠,方唤她一点意识。
“这是在……”
“醒了?”林修竹从帘子后探出一颗头,眼睛红肿,眼下泛着淡青。“手里拿得……什么?”荆如玉瞥见他手拎布袋。“哦,这个么?”他随手晃了晃,“早上看见一只白猫儿在院子里转悠,想着它应是饿了,想给她点吃得……结果它还不稀罕。”话音未落他便半靠在门框,“说来古怪,那白猫儿好像瞪了我一眼。”
荆如玉似乎晃了一下神,一字一顿道:“什么样的白猫儿?”
“什么……什么样的……”林修竹沉思片刻,“一只眼睛是蓝的,一只眼睛是绿的,很漂亮的一只猫儿。”
荆如玉脸色蓦地一沉。
“咦,”林修竹盯着荆如玉仔细看一会儿道:“你的发髻上落了只粉色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