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

“是沈子辰。”林修竹嘴巴一张一合，用余光偷瞄了一眼枕妖的背影，压低声音，“我刚用药给他迷晕了。”

荆如玉轻轻点了点头，偏过脸继续盯着枕妖，谁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新把戏。林修竹趁机抽身，抄起旁边一根枯枝，边走边拨开旁边的草窠，一不小心惊扰了在小憩的蚱蜢，一阵窸窣声后，它们便铆足劲儿蹬着草茎跳开了。他屏气凝神，继续用枯枝去撩开那遮挡的严严实实的荒草丛，直到瞧见沈子辰安然无恙的躺在那，方才松了半口气，神色稍稍放缓——若真教这贵公子喂了野兽，他可就罪孽深重了。

“人没……”话音未落，双腕被钳住反扣在身后，冰凉的扇骨抵在他脖颈上，“林公子让我好等。”沈子辰挟着他向旁边走了几步，“劝你莫要乱动，在下手向来没有分寸。”

荆如玉斜睨一眼林修竹，后者毫不在意地冲她挤眉弄眼。沈子辰拽着林修竹将他拖到枕妖身侧，“如何了？”话音未落，枕妖霍然转身，双目猩红似要滴血，一把扯过林修竹，揪住前襟扬起利爪。

“玄，你真是出息了。”林修竹语带讥诮，“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妖不妖的。”他神色自若地迎上悬在半空的利爪。枕妖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沈子辰见状不动声色横插其间，“总归是沈府的贵客，伤了和气总归不好。”他转向荆如玉含笑作揖：“荆姑娘，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况且得饶人处且饶人，何不放彼此一条生路。”

荆如玉一掀眼皮，面露讥讽道：“那沈公子可要问问你这位盟友放没放别人一条生路？”

枕妖突然低笑出声，双眼赤红地瞪着荆如玉半晌，哂笑道：“那是他们自愿交换的。”

一阵恼人的秋风掠过，天越来越暗。

枕妖负手而立，望着幽不见底的密林，森然道：“那两个小厮欠了如意坊赌债，我给他们解决，自然要用东西作为交换。至于另一个，他大哥摔断了腿，一只眼睛换一双腿不值么？这个陈管家他太贪了，想要的太多，永远不知满足，这样对谁都不好，人只有安静的躺在那，才能少点欲望。”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沈子辰，“至于那小丫头……可不是我杀的。”

沈子辰嘴唇微微颤动几下，很快又恢复了矜贵自持的模样。

“杏儿是我杀了。”

自朦胧暮色中走来一个消瘦的身影，青色的大氅将整个人牢牢裹住，晚霞给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来人面如白纸，红紫色的嘴唇与这张清俊的脸格格不入。

“沈子期！”林修竹怒其不争地看着来人，“胡闹，你不要命了！刚解完毒，你不卧床休息跑来这做什么！”

沈子期浅浅一笑，露出两个淡淡的梨涡，冲林修竹和荆如玉深深作揖道；“小生在此谢过两位侠士救命之恩。关于那份契约，我是自愿签的。”

荆如玉怀中忽有微弱的绿光渗出，她将玉石从怀中拿出放在掌心，沈子期目光闪动，一行清泪缓缓而下；“小青，对不起，你我的缘分只能等来世再续……”

“咳咳……”沈子期掩面重重咳嗽几声，猛地一口血喷在枯叶上，他用袖口轻轻擦拭，轻笑一声，缓缓抬头，表情竟同枕妖如出一辙。

枕妖轻蔑一笑，打了个响指，“夺回玉石。”

荆如玉与林修竹短暂的目光相接，倏然攥紧玉石，一个鹞子翻身掠上树梢。残影过处，满目枯叶簌簌飞旋，直向沈宅方向而去。

霞光潋滟，一点一点地吞噬着萧瑟的宅邸。

荆如玉一个旋身点地落在枯边沿，未及站稳，柳树枯枝间忽垂下的黑色脸谱惊得她后退一步——瑶光正双脚勾着树杈，抱着手臂，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看清来人是荆如玉后，信手将挂在枯枝的包裹抛给她。

荆如玉狐疑的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个包得严严实实的青瓷罐，于是颦眉望向树梢：“这是什么？”

瑶光支起一只眼睛，打了个哈欠，厌厌地说道：“林修竹让我去找的人。”语音未散，沈子期踏着几片枯叶陡然落地，乌青眼窝中嵌着双白瓷似的眼珠子，他歪着脑袋死死地盯着荆如玉。忽地猱身向前，与荆如玉缠斗开来，荆如玉怕一个失手出了人命，干脆跟他玩起了躲猫猫。

瑶光伸了个懒腰，翻身坐在树上，撑起下巴，眼神涣散地瞧着树下的二人。

“废物！”

枕妖愤然一吼叫，自半劈下一掌，险些将大柳树连根拔起，瑶光翻身立于树下抱着手臂斜睨着他。林修竹见到树下站着的人，心下稍稍放宽，当即放声大喊：“沈子期，我们找到你的母亲了！”

沈子期身形一滞，沙哑地说道：“别骗我了，我母亲……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