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把你的四肢都砍下来,再把你扔到臭水沟里。”荆如玉停顿了一下,认真说道。
林修竹闻言双手抱臂,神色闪烁片刻,问道:“荆姑娘,那我在你眼里是红色的?还是紫色的?”
北风呼啸而过,卷来点点细雨,掩盖了沈宅假山下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
枕妖赤瞳眦裂,死死瞪着血肉翻飞的手掌——两个时辰过去,依然没有恢复的迹象。喉间滚动的尖笑,诡谲又荒诞,血色染红了它的白袍,倏忽间又恢复如初。
两股血泪顺着它的清灰面颊滑落,佝偻战栗的身躯正不断蚕食着最后一点良知。
“灶底霜?” 林修竹用温热的毛巾拭了一把脸,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眉峰微颦:“那……还需要什么?”
荆如玉咬了口秋梨脆生生的果肉,扬颌指了指门口。
木门吱呀轻响,秋生从门缝里探出头来,歪着脑袋嬉笑道:“如玉姐,东西都备齐了”
“黄裱纸、毛笔、朱砂?你这是……”林修竹慢悠悠地拢了拢袖子,眼尾漾起笑意:“秋生可真是一点事儿都藏不住。不过我可有年头不画符了,灵验与否……”他故意拖长尾音,屈指在案几上敲了敲,余光不经意间偷瞟荆如玉。
荆如玉负手在青砖地上踱了几步,忽地驻足抬眸,“我要一张定身符。”
林修竹眼珠一转,神色了然道:“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我们还要去另外一个地方。”荆如玉将果核抛向窗外,几只在檐下避雨的麻雀吓得扑扇着翅膀跑开了。
夜半十分,朔风挟着细雨浸透如画的小镇。几柄油纸伞在沈宅穿梭,伞面的梅花在雨幕中时隐时现,惊破了沉寂许久的府邸。
“荆姑娘、林公子,自打上回两个小厮在那大榕树下吓丢了魂,老爷就命人拿铁锁封了门……”福伯提着灯笼的手微微发颤。雨水顺着他花白的鬓间滚落,他用力擦了一把脸,借着摇曳的灯光,抬头望向荆如玉和林修竹,“您二位当真要今夜……”
荆如玉直截了当道:“今夜是个好日子。”林修竹未应声,从袖口拿出一块手帕递给福伯。。
“哗啦——”
铜钥匙挤在一起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福伯触摸锁头的手突然被暖光笼住。荆如玉将手中的灯笼靠近铁门,一束黄光恰好照亮了锁孔。林修竹的伞面不知何时已全然遮住老者佝偻的脊背,自己半边衣衫则被雨水浸染。
福伯攥紧钥匙的手青筋凸起,他想不明白老爷为何如此——但凡登门说能捉妖的,无论是谁一概奉为上宾。之前的几个道士说小少爷带回来的女子是妖怪,需镇在井底化去煞气,以免生出祸端,他就默许……任凭小少爷怎么求情,他都无动于衷;如今这二位说得开井放妖,老爷竟也允了……福伯轻轻叹了口气。
“咔哒”
铁锁弹开地声响被夜雨吞没一半。福伯用帕子抹了把脸,转身满脸堆笑道:“二位侠士请便,老爷特意叮嘱让后院的小厮听凭差遣,后厨备了驱寒的参汤,老奴得赶回去照看小少爷。”他伸手指了指站在最后边的两个小厮道:“都机灵些,仔细听两位侠士的吩咐。”说罢便匆匆离开了。
雨势渐收,只留毛毛细雨还在空中盘旋,井口的大石头被雨水浸得泛着青色的幽光,周围紧紧缠绕的粗壮铁链在雨幕映照下泛着摄人的寒芒。
荆如玉撑着油纸伞围着水井缓行一圈,忽地将油纸伞收起向后抛去,林修竹后退一步,扬手稳稳接住伞柄。
荆如玉凝气运力,手掌重击井上大石,浑厚的内力如巨浪瞬间冲破禁锢,卷起的灼热气浪猛然向四周翻涌。林修竹竭力握紧手里的油纸伞,目光紧紧追随着井边的荆如玉。两个小厮喉结滚动,手中的油纸伞早就已脱手飞出,在空中打个旋便消失不见了。
荆如玉蓦地打了个响指,水井周遭的符纸应声崩落,朱砂黄纸漫天飘散。其中一个小厮慌忙扯下贴在额前的符纸,霎时面如死灰。
荆如玉自背后抽出双刀,刀尖立于地面,凝神蓄势。天边突然劈落一道闪电,她顺势将刀尖从青石地面滑过,发出一阵尖锐的鸣响,震得两个小厮慌忙捂住耳朵。但见紫色身影快如闪,持刀顺着四象方位游走,刀锋过处铁链锵然断裂。
铮鸣声声火星迸溅宛如淬火流星,寒刃凛冽如金蛇飞天撕开雨幕。铁链猝然坠地漾起道道涟漪,水面倒映着漫天飘落的朱砂黄纸与这细雨纠缠不休。
荆如玉掌劲如风,蓄力推开压在井面的大石,自井底骤然冲出一股冷冽强风,龙吟虎啸般摄人心魄。她手指轻扣井沿,一道流光裹着玉石破水而出,荆如玉一把接住沁着冽冽冷意的玉石,握在手里任雨水将它洗濯……
“不好了,不好了……”福伯跌跌撞撞地从前院跑来,脚下一滑跌坐在铁门外,他强提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嘶声喊道:“快!我们小公子,小公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