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如玉将折扇和乱七八糟的纸张一股脑扫进文房盒,信手塞回原处,略微理了理案几,端坐如松,压低嗓音道:“沈公子请便。”
沈子辰面色较昨日红润了许多,与沈子期的书卷气不同,他自带几分桀骜不驯,眉宇间隐有一股令人难以琢磨的狠劲儿。此人对昔日枕边人之死漠然置之,当真是薄凉入骨,也着实令荆如玉对他刮目相看。
沈子辰神色从容,向荆如玉拱手一礼:“道长稽首,听福伯说道长师徒二人在为子期诊病,便冒昧前来叨扰。昨日承蒙道长救命之恩,家母与我在聚相斋酒楼略备薄酒,聊表心意,还望道长赏光。”沈子辰说完微微颔首,举止谦恭有礼。
荆如玉觉得他脑子有病,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喝酒?等那妖怪耳、目、口、鼻、舌都长齐了,沈宅上下就可以原地“吃席”了!
她强压着怒火,面不改色道:“贫道多谢沈公子的厚爱,但现在沈宅危机四伏,沈小公子岌岌可危,不如等事情都解决后,我们再欢聚一堂也不迟。”
沈子辰表面笑得温和从容,当听到“沈小公子岌岌可危”时,眼神有一瞬的闪动,但很快又恢复了从容不迫,气度不凡的模样。
荆如玉深深看了他一眼,正欲问及枯井之事,忽然间神色遽变,腕间金镯一闪一闪……
荆如玉心中一紧,迅速起身,如离弦之箭般冲到门外,依着金镯闪耀的方向,四下打量。沈子辰被荆如玉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出于本能反应,他也紧紧追了过来。
“这个方向是去哪里的路?”荆如玉面露焦急,心底隐隐不安。
“东北方?那是药房啊……自从子期病了之后,我爹就命人……”
荆如玉压根没听他后半段说什么,满脑子都在琢磨着枕妖的去向,“它好端端的跑去药房干嘛?药房,药房?”
忽然,她神色一凛,低喝道:“不好!”身形一闪,如疾风般掠出,转瞬便消失无踪。
林修竹跟老管家走街串巷,耗费半日,才将沈子期所需的药材一一寻齐。见老管家累得呼哧带喘,生怕再倒一个,急忙劝老管家去休息,他带着秋生在药房煎药。
林修竹对这位沈家二公子的病也束手无策,眼下只能开一些安神护脑的药,勉强维持他的基本意识。如若在七七四十九日内无法与借命的妖怪解除契约,沈子期身躯便会日渐枯槁,终成干尸,灵魂将被妖怪驱使,无□□回转世。
秋生和啾啾正蹲坐在犄角旮旯捣药,一人一猴不时低头絮语。林修竹瞧了一眼他们,摇头轻笑,他自己却有点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想着沈家二公子的病。“哎呀”,漾出来的药不小心渐到了手背,他拿起旁边的水瓢……
闷热干燥的药房内,乍然间,一阵凉风穿堂而入。林修竹神色一凛,手中水瓢猛然向后掷去。立于药房门口的枕妖没料到他反应如此迅疾,偏头一闪,堪堪避过。枕妖瞪着微突的大眼珠,目光在林修竹唇上扫过,微微颔首,似在确认什么……
林修竹无暇多想,随手抄起身边之物,朝枕妖狠狠砸去。原本整齐摆放的草药顿时散落一地。他转身一把捞起吓得呆楞的秋生和啾啾,将他们塞入一旁的隔间,反手扣上一口大锅。那枕妖一副看戏的模样,全然未将他放在眼里,只直勾勾盯着他的嘴唇,仿佛猎物唾手可得!
林修竹岂会看不出它的意图!
枕妖步步紧逼,林修竹手持扫帚,一步一步向后挪,冷眼如刀,毫无惧色。忽然,“啪嚓”一声,药罐坠地炸裂,枕妖脚下一顿。林修竹趁机打开后门,一个闪身跑了出去。
“我们的聿修大人何时变得如此胆小如鼠了!哈哈哈,丧家之犬也不过如此。”
枕妖不知何时已立于林修竹面前,一阵沙哑中带着点魅惑的女子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聿修……聿修……聿修是谁?”
林修竹的脑袋如炸开的烟花,乱作了一团。为什么又出现了这个名字?
林修竹心中一震,隐约觉得“聿修”这个名字跟自己有着莫大的关联。他是聿修,亦或是……聿修是他的仇人?
枕妖那种妖异鬼怖的脸上,挤出一道悚然的笑容,森森然道:“跟我走,我告诉你,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