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天有些凉,我这老寒腿又开始疼了……我回屋避避风,你也快回院子休息。”老爷子朝旁侧候着苍云使了个眼色。
此人跟随宁老参军多年,彼此之间早已是心照不宣,他立刻心领神会,推着老爷子疾步而去。
宁无裳自原地站了会儿后,自讨没趣的离开了。
听到身后脚步声消失,苍云才将轮椅推得慢了些,他犹豫许久,终于问道:
“侯爷,那狐妖再妖力尽失,也不至于连小姐也敌不过……”
“她的修行倒也没有那么差劲。”
老爷子回头斜睨了苍云一眼。
“属下并非是贬低小姐,只是那狐妖的妖力……”对上老爷子的白眼,苍云语气越来越弱,而后闭口不言。
他家老将军一向喜欢逗这个宝贝孙女。虽说每每见面之时都要在言语上刀上一番,逞口舌之快,其实心里却疼爱得紧。眼下也是,这宝贝孙女自己说得,别人半点不是也说不得。
苍云摇摇头,正欲推动轮椅入房中,却瞧见侯爷不知何时侧过身子,正瞧着宝贝孙女消失的方向。
他还记得宁小姐被宫中来人接走的那日,侯爷亦是在此处望着院落,他虽站在侯爷身后,未能瞧见侯爷的神色,可单是瞧着侯爷的背影,他便止不住的心疼。他自幼跟随侯爷在军中厮杀,这些年来并非百战百胜,可即便身处无人来援的孤城,也不见侯爷那同山一般的背影有过一丝撼动。而那日,侯爷双手撑着轮椅扶手,后背单薄的不成样子,好像立于风中的枯木,不知何时会倒下。
“苍云,发什么愣呐,眼下我灵光乍现,定然能画出一个厉害的符。”宁老迫不及待的用手转着两侧的轮子,“快,快推我进屋。”
“是。”
苍云笑着应下。
夜深,幽都城内有重重阵法相护,很是平静安宁,而郊外,则邪气肆虐。
静默中无数暗影攒动,借着月色看去,那些暗影无神无形,却密密麻麻一片,好似一只硕大的黑虫,悄然吞噬着暗夜中的生灵。暗影游荡了许久,终是在荒郊寻到了人影,开始发出凄厉叫声,引得那行人点起了火折子。
幸而此行人是个除妖师,只见他自身后掏出张黄符来,嘴里念念有词,一边缓缓举起手里的火折子四处照看,无甚异常。待他将一转身,一张裂开的人脸忽而出现在他身后,这张面颊裂开了数道口子,眼球也深深陷进眼眶中,像是死了许久的尸体挥干了水分,只留下一张雌雄难辨的人皮贴在头盖骨上。
除妖师将火折子扔了过去,开始驱动手中符咒。
一阵阴风将火折子吹熄,干人皮后的那团黑影似是被惹怒了一般,开始渐渐膨大,从中裂化出数道口子,每一处都充斥着刺耳的叫嚣。除妖师强行稳住施展符咒的手,黄符飞天,化作数道绳索试图将面前这团黑影捆住,只是那符咒请来的金绳遇到那黑影便被尽数截断。
除妖师没了本事,转身想逃离,却被那团黑影瞬间包裹起来,一阵肢体撕裂之声,原地只留下一片森森白骨,而那黑团簇拥着的人皮变得饱满了许多。
月色渐明,云层散去,这才见暗夜中还有一人。
此人行在这般诡异月夜之中,步态不疾不徐,月色透过魁耸高树碎落在他周身,铅华洗尽,珠玑不御,着一身红衣,披满头银发,虽是暗夜,难掩那双极为蛊惑的眼眸。
那人停下了脚步,玄色长靴不染纤尘。
这黑影邪祟没想到一晚上能连着遇到两个送死之人,明显兴奋起来,连带着中间簇拥的人脸也扯着嘴角咯咯怪笑。
瞬间,黑影便将此人围了个严严实实,诡异人脸凑上去,扯着干裂的嘴皮叫嚣着朝那人俯冲过来。
红衣之人微微蹙眉,斜了黑影一眼,自身后抬动了一下指节,黑影顷刻间四分五裂,中间的人脸也瞬间干皱最终化作灰烬消失。红衣人有些不满地掸了掸一侧衣袖,他抬眸远望,不远处便是人界都城,他视线落在城墙边一隅,有火光明灭。于是他朝着火光走去,不待他靠近那明灭火光便飞了过来,绕他周身盘旋。
一个年迈老者的声音随之传来:
“大胆妖邪,竟敢孤身一人深夜闯此城。”
红衣人驻足原地,双手抱于身前,声音极尽温柔,“非也,是这城中君王请我来此。”
“即便是请来的,那也要遵循城中规矩,凡过路者都需留下些拜祀物品。”
那火光愈发得亮,晃得他眯着眸子。
“拜祀物品?”
他微微侧头,似是陷入了沉思。
那火光将他打量一番,此人周身气度不凡,并非简单人物……罢了,此人瞧着便不好惹……正待那火光寻着由头将此人放行时,那人眼神微动,二指悄悄捏了一个术法。
火光暗道不妙,便见身后的土地神庙散开一片光华。
“我的庙!”
火光嘶喊一声,原地化了个拄着拐棍的跛脚老头,心疼的在自己的庙宇前来回踱步,这火光正是此处的土地神。
待光华散尽,只见土地庙的神像之下摆满了贡品香火。深夜中,土地庙周身裹着一层金色光华。
这……这些香火所积功德抵得过他近百年所收。
跛脚土地瞬时大喜,满脸堆笑看向红衣之人,连连作揖,“大人功德无量,出手阔绰,是小神有眼无珠了。”说着那土地老头好好瞧了一番来人,有如此功德只怕并非凡尘中人,可他再三打量,也没从眼前这人身上察觉出半分仙气来,倒是这眉宇间隐隐有一股邪气。遂问:
“小神无能,不知是哪位大人?”
“容与。”
红衣之人淡淡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