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身子颤了一下，将手中的剑放下来，依旧背着身子。

“回来了。”

宁老抬起衣袖拭了拭面颊，这才转过轮椅，他须发已然尽白，满脸横纹，眼下笑着，又加深了脸上沟壑。

宁无裳目光落到阿翁手里拿着的物什上，是那把断掉的燕支。

“阿翁，对不起，这剑……”

“这剑本就断过一次。”

老爷子将剑放在一边，双手背在身后，若有所思道：“你昏睡数日，身体虚弱，不宜外出。近日我又钻研了几个新符咒，这几日你便待在家中，我教你如何运用可好？”说罢，老爷子挑起眉毛，原本有些耷拉的眼角随之上扬，满脸期待。

宁无裳轻抬眉头，眼波添了几分忧虑，“禁缚咒我尚未能灵活运用，此番让那些妖物占了上风。”如此说着，宁无裳的嘴角快撇到了天上。

“咳咳……符咒我教给你，能够运用几分，那便是看你能领悟多少。”宁老收了一下自己略显尴尬的表情，问道：“你此番前去，我研制的新法器有没有用到？”说着，老爷子目光炯然。

“用是用了……”

宁无裳想起那日的场景，不禁摇头，“只是没用到妖物身上，倒是将自己给炸了……”

想起那日自己的狼狈模样，宁无裳有些愤愤然。

“那……那便是你尚未领悟这些咒法其中之奥妙。”

对上宁无裳质疑的目光，宁老略微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子，“遇到事情要多从自身寻缘由，不要总是先责怪他人……”

“孙女何时责怪他人？”宁无裳撸起袖子，双手叉腰，“只是此一程凶险，孙女险些丧命青丘，若……”

“青丘？”宁老忽而直起腰板，眉宇间沟壑更深，“祭祀队伍从来只至大泽，连半寸中幽山地界也没去过，更遑论其腹地青丘？”

是以往年祭祀活物至大泽，由随行法师做法献祭。虽说尚无明文禁令道出不允百姓入中幽地界，可即便是三岁小儿也知这中幽是为何处，亦知那山中之物又是何等凶恶，所以至今也不曾有人擅闯过。

宁无裳被阿翁这咄咄逼人的气势给喝住几分，登时便托出实情。

“我寻了个小妖，为我带路青丘……”

宁老爷子听她这席话，气得差点没站起来。

“那日，宫中来人将你带去，我便瞧见你有几分得意模样，我原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宁老气得身子朝后挺得笔直，手掌不断拍着轮椅扶手。

“您消消气。”宁无裳十分有眼力见地来到阿翁身后，替他顺了顺后背，“孙女这不也是乘胜而归吗？一来保住了自身性命，二来那梗在天下人心喉的妖物也死了。”

宁老深深叹气。

枉费他，在他这倒霉孙女被选去作祭祀活物之日，还老泪纵横了一把。

不过……

“你如此深入那九尾的地界，还能如此完好无损的回来，是承了那位容大人之恩啊……”宁老上下探寻几眼，“若非是容大人将那妖物斩杀在先，就凭你这身功夫……”

虽说老爷子没再继续道出下文，可宁无裳已然瞧出些许鄙夷之态。于是她当下便驳斥道：

“什么容大人？我自狐狸洞中，只见到几只狐狸，且同他们打了一架，根本没见过别的人。”

“打架？你……你说……你同谁打的？”

老爷子隐隐有些不安。

“好像……是一只白毛狐狸？”

宁无裳试图回想那日的画面，却摇头恼道：“那日，我分明见到那狐狸化了人身，可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模样了。”

老爷子越听，身子便越发紧绷，他苍劲有力的指节紧扣在轮椅扶手上，良久，才缓缓道：“你那日所见，应是九尾狐妖。九尾若是不想让人记得他的模样，便会在周身施一层障目妖术，可令人忘记他的样貌。”

“那阿翁您……”

“我不记得那九尾的长相，这世间应也无人知晓那只妖物的样貌吧。”

若真是有人瞧见并且记得，怕也早已惨死于那狐妖手中了。

“不过……”

宁无裳纠结了片刻，方才试探道了句：“那狐妖说，当年是您斩断了他数条尾巴……”

她悄悄斜了眼老爷子，只见他正抬眸望着院墙不发一言，便又继续道：“幸而那狐妖死了，不然他来寻仇可不好办了……”

宁无裳耳边忽而浮现锁链断裂的声音，心中有些许不安。

许久，老爷子终是将那口气叹了出来。

“当年即便是两界合力，也无法彻底绝了那狐妖之命，容家那小子还算是有些本事。”老爷子眸光忽而敛起，伸出手来拍了拍宁无裳的肩，“不过，既然你都能从那处活着回来，看来那狐妖的气力早就尽了。”

说起此事，她还纳闷儿，按照当时的情形，若那狐妖有心杀她，那她断然是无法活下来的。

不过……

“阿翁，你说这话是何意？什么叫我都能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