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落的细雨,抚平了尘土大道,一队人马行过留下数道车辙印痕,道路逐渐平坦,这印痕也逐渐规整。
马车中一俊秀公子掀开车窗帷帐,面若冠玉,眉宇飞寒星,眸光皎白似素月,正是林相之子,林平楚。
他着一身玄色朝服未褪,应是着急赶路。
透过马车的窗子远望,依稀可见高耸的城墙,而城墙中则满是繁复重檐层起,雁塔四处围绕。
“幽都就快到了。”
林平楚放下布帘,声音轻柔似是在自言自语。
“公子,宁府的人马在城门候着……”
随从元和隔着窗子提醒道。
“嗯。”
他随意应下,蹙眉看着眼前熟睡的女子。她紧闭的睫羽好似两把小扇,正轻微颤动,似是有些不安。他急忙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宁无裳皱着眉头,伸手拨开了额头上的重物,又将手覆在他的手上,似是让此物别来扰她休息。
林平楚有些慌乱地看着握住他指节的手,脸颊微红。他抿了抿上扬的嘴角,视线飘向别处。
待那双细软小手将要自他手心滑落之际,林平楚轻轻反握住。他手心有些灼烫,亦如他此时目光一般,“幸而你一切平安,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情,我……”
“咳咳……公子?”元和很是不合时宜的打断了他,“公子,城门要到了。”
元和见自家公子半天没有反应,便继续提醒道:“若是被宁家看到公子同他们家小姐同乘一辆马车,是不是……”
元和一个转身,正对上林平楚凌厉的双目,当下便改口谄笑道:“公子,宁姑娘还没醒?”
“你带着几人随着宁家府卫,将马车驭到宁府去。”
语罢,便一甩长袖上了后面一辆马车。
“是。”
元和这才长嘘一口气。
朦胧间,宁无裳似是听到马声嘶鸣。
她想起身看一眼,只是身子及其乏累,眼皮也沉重非常,她努力挑起眉眼也没能有光线透进眼眸半分,而后再度陷入沉沉的梦中……
*
周身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有一点微弱之光,那光华中是一女子身影,着一身赤色裙裾,背对着她坐在那。
“你是谁?”
宁无裳试图走近她,只是她愈靠近,那女子离她愈远,直到最后那女子周身光华散尽,只留下一片漆黑。
忽而脚下一阵坠落之感,宁无裳自梦中惊醒。
紧促呼吸了几下,她自梦魇回过神来,眼神空洞地盯着床帷。
“小姐?”
稚嫩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声音透着几分嘶哑,听着像是下一瞬便要哭出来一般。
一个绾着双平髻的小丫头扑过来,瞪着有些红肿的眼睛,眉头纠成一团,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甘棠?”宁无裳摸着熟悉的床榻,“我这是……回府了?”
“小姐,这几日你受苦了。”说着,甘棠眼眶里蓄满眼泪,眼瞧着就要决堤。
“等等……”宁无裳强撑着坐起身子,“我是祀品,怎能这么堂而皇之躺在家中?”
若是因此连累家里,她还不如死在狐狸洞中。
狐狸洞?她记得自己好像去青丘,见到一个人……她想不起那人是何模样,只有隐约一个身影。
甘棠撇着小嘴,吸两下鼻子,“小姐,无白法师是妖,被揭露身份后处了火刑。这些妖假借狐妖名号,骗取幽都献祭多年,查明此事后,圣上盛怒,下旨废除活人祭祀。林公子当日便离开朝堂,亲自带着兵马去大泽接你了。”
“林平楚?是他将我接回来的?咳咳……咳咳……”
这一切过于突然,宁无裳被口水呛得咳嗽了几下。
“小姐,你可有何处不舒服,我去喊先生过来。”甘棠忽而反应过来,“对了,要赶紧去告诉夫人。”说着她飞奔出去,差点磕在门槛上。
“诶!”
宁无裳一双手无助地停在半空中,甘棠这小丫头总这么急急慌慌的。
不一会儿,她这闺房中便围满了人。先生替她把了脉,叮嘱她好生休养身子,多吃些大补之物,也没留下什么方子。
母亲坐在她身侧,小心替她掖好被角,嘴里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亲散着青丝披着块方帛便来了,她头一次见到母亲这般模样。她离开这几日,母亲憔悴了许多。掖好被角后,母亲俯身紧紧拥着她。宁无裳忽而鼻头有些酸胀,扭过头悄悄将面颊埋在被子中。
“夫人!”
“母亲!”
她将将清醒过来,母亲却倒下了。
原来她自回到家中已昏睡整整三日,母亲也跟着揪心三日。
宁无裳自母亲房中退出来,关上门扇。甘棠无时无刻不在搀着她,就连跨门槛的时候还要嘱咐几句小心,实在是唠叨。直到她将甘棠支到后院给自己张罗晚饭,方才脱身出来。
深宅府邸,走廊弯弯绕绕,宁无裳来到一处小院之中,远远见一白发老者,即便坐于轮椅之上,腰背依旧挺得笔直,手中正拿着一柄银剑仔细端详着。
她朝前走了一步,唤了声:“阿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