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眼神热烈,视线却并不集中在她身上,见吴筝摆出攻击姿态,他竟显得比她还紧张:“吴小姐…这是我外甥!他已经很久没来找过我了。”
怀中的孩子挣扎起来。就在吴筝分神安抚时,程洲已经闪到正面,狂喜到音量拔高:“晓远!”
不远处,有巡逻的守卫听见动静,脚步声有了方向。
程洲赶紧压低声音:“吴小姐,这是我亲外甥晓远。我叫程洲,其他的一会儿再说,守卫要过来了,咱们得赶紧走。”
根本不用多问,怀里这孩子哑着嗓子喊“舅”,说明了一切。
三人刚躲进吴筝家,外头就传来巡卫队杂乱的脚步声。等脚步声远去,还没等他们喘口气,程晓远突然浑身抽搐,脸色发青。好在孩子还清醒,拼命用口型对他哥比划着“毒”字。
吴筝一口气憋心头,更加坚定杨朝非死不可,而路上撞见只剩一口气的吴光头,这才知道他确实快不行了。
报完信的光头断了气,眼睛还死死盯着圆心高层的方向,也不知是临死想求吴筝救命,还是执念要死在权力中心。
唯恐自己没赶到,杨朝人先咽气,吴筝紧赶慢赶,硬是把人晃醒,要不是怕他当场断气,真想给他两耳光让他疼醒。
杨朝手指动了动,用血歪歪扭扭写了个“床”字。
“在床头?”见杨朝手指轻点,吴筝松了口气,“你放心去吧,我会安葬你和小旗。”
杨朝回光返照般断断续续道,“我…该死……你今天…高兴……”
他是精神系的异能者,任何细微的情绪波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尤其是与她相关。倘若今日他们兄弟不死,她终会拉着他们同归于尽。
吴筝手抖了一下,她终于肯伸手触碰他,抚上他血迹斑斑的脸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原来你都知道了。”
世人都说迟来的深情轻贱如草,但吴筝觉得,这无关深情与否,成年人深思熟虑后的做出了选择,就应当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很早的时候,她就明白纠结杨朝的爱是真是假于毫无意义,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却仍时常与其他女人缠绵;明知所作所为会将他们推向对立,却越发肆无忌惮。
可她也清楚自己是杨朝唯一的软肋。只是没想到他愿意为她去死。
对吴筝而言,杨朝到底是不一样的。这人也许她会记一辈子,也许过阵子就忘了,但那又如何?她的人生从来都不以情爱为重,她还有许多事必须去做,末世前尚且如此,何况在这道德崩坏的年代?
杨朝最清楚吴筝的清醒洒脱,在他心里她是无人能囚的山鹰,所以他选择以这种方式结束他们的关系。
等吴筝再抬头时,杨朝已经没了气息。她抹了把脸,头也不回地往住所跑去。
那里还有个孩子在等着救命。
*
胜负已定,旁人的生离死别,檀傅二人并不关注。
方圆百米内尸横遍野,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圆心强者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最令人震惊的是,统治基地的杨朝和号称最强战力的杨旗,竟然被一个刚来两天的外来者彻底击溃。
比起麻木的外圈人,这件事对中圈人冲击尤为强烈,就在一天前,他们还在担心傅怀峦会抢夺进入圆心的名额,谁能想到对方根本不屑于此,直接覆灭了整个圆心权力集团。
幸存的异能者不足十分之一,如此惨烈的战况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新来的掌控者同样心狠手辣。许多人在恐惧中窃窃私语,只觉得死了豺狼,来了虎豹。
而檀奉灵之所以让傅怀峦采取如此极端手段,正是因为她太了解这个基地的阴暗面。这个基地的基本盘,大多是罪大恶极之徒,她就是要让这些魑魅魍魉怕到骨子里,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
眼下基地最缺的就是劳动力和发展时间。这些苟活下来的败类,正好可以用来填补劳动力缺口。至于他们的感受?檀奉灵冷笑,能在建设中赎罪,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
不过,她也不想要一群唯唯诺诺的行尸走肉。既然要建设的是真正有生机的家园,那就不能放任恐慌低迷的情绪蔓延。
檀奉灵轻靠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于心不忍地望着惶恐不安的人群,声线轻柔得仿若春风拂面:“各位别怕,我们不是来伤害大家的。”
她说着,眼角适时泛起泪光,“我们只是路过,出现矛盾只想坐下来好好聊聊,没想到他们这样霸道,变成这样我也很难过。”
再凶狠的男人身边,只要站着个看起来柔弱心软的女人,总能让人放松警惕。
人群中有人壮着胆子问:“那、那些死去的人……”
“罪有应得。”傅怀峦冷硬插话,甩过去一个眼刀,吓得那人直接跪倒在地,檀奉灵轻轻按住傅怀峦的手臂。
人群骚动了一下,又陷入死寂。这时突然响起个粗犷的声音:“杨家兄弟作恶多端,有人替天行道,你们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在这儿闹事?是想去地下继续给杨朝当狗吗?”
白迅跟着帮腔,阴阳怪气道:“哟,现在知道装可怜了?当初杨旗推活人喂葎草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出来哭丧?”他提高音量,“给脸不要脸,还一个个装起圣人来了!”
刀疤和白迅挤到人群最前方,满脸义愤填膺。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俩迫不及待地站队表忠心。有人小声嘀咕:“墙头草倒得比谁都快。”但更多的人开始动摇,毕竟他们也是为了活命才围着想要个答案。
檀奉灵轻叹一声,眼含悲悯:“你们基地长残害同类夺取晶核的事…我听吴筝姐说后整夜难眠。”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按住心口,温柔似水地说,“我理解大家的恐惧,换了新管理者,谁都会不安。不过吴筝姐为人正直……”
她顿了顿,让“吴筝”这个名字在人群中激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