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婉璃到崔府的时候,崔相早已去上早朝,郡夫人带着崔清旭、崔清眉兄妹俩和周寅在正堂说话,众人看到她进来后,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崔婉璃顾自走进去,请安后落座,侍立在一旁的女使刚要上茶,就被郡夫人身后的朱婆婆使眼色阻止了。
崔婉璃看郡夫人连面上的活计都懒得跟她做,也不再虚与委蛇,直接道:“母亲叫我回府想必是为了舅舅,舅舅是怎么告状的,让我听听?”
崔清旭一听就火了,“崔婉璃,你对长辈说话就这个态度?沈小娘是怎么教你的?嫁到郁府你也这么说话?”
崔婉璃冷笑道:“小娘教我事事忍让,结果呢,我们母女俩差点死在家里,若是经此一事我还不反思改变,那我真是白活了。”
“崔婉璃,把话说清楚,谁要害你们母女俩?”崔清旭不依不饶。
崔婉璃不想再搭他的话茬,郡夫人做了什么,难道会特意隐瞒自己的儿子?她不信,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没必要一直挂在嘴边说,反复述说自己的苦难并不能带来力量,反而会让仇人畅快,她们随手做的事情却让自己和小娘吃了那么多苦,她不想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虽然她现在还无法彻底报仇,但总能做到不顺着仇人的意,她会让仇人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母亲,舅舅不由分说就去铺子里闹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家铺子您已经给我做嫁妆了,是我的私产。舅舅若是想吃糕点,大可以直接跟我说,我自会安排人送到周府,上门来闹是什么意思?没得叫人笑话。”说后几句话的时候,崔婉璃把脸转过去看着周寅,崔清旭不满她的态度,刚要发作,被崔清眉拉住了。
周寅道:“你别以为嫁出去了就敢跟家里人叫板,没有姐姐和姐夫,你以为你能长这么大!”
崔婉璃觉得简直可笑,“我和小娘花了府上多少钱,请母亲拿账本出来,我身为崔府的女儿,过得还不如二姐房里的女使,如今我已出嫁,舅舅还打着崔家的旗号去我铺子里闹事,不知这些事情若是传到外面,父亲母亲要如何自处?”
听到这儿,崔清旭彻底忍不住了,他怒骂崔婉璃不敬爹娘,其中还夹杂着郡夫人的声音,崔清眉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也不阻拦,她从来都是躲在母亲和哥哥后面,绝不会贸然出头,自认为拿捏了贵族小姐的腔调。
崔枢相回来时,刚好听到这番话,怒火中烧,今天朝会上礼部侍郎提出尽快立储,官家只有两个儿子,三皇子是贤妃所出,成年后被封为裕王,已经出宫建府,六皇子是德妃所出,还不到十岁,这时提出立储,毫无疑问是想让官家立裕王为太子。
工部的言侍郎以官家正值盛年,且裕王于国并无建树为由,封王已是天恩,请官家不必急于此时立太子,众官员在朝会上争执一番后,官家似是有些烦躁,直接甩袖离开。
裕王出宫建府后,崔枢相一直想找机会试探官家的口风,今天礼部侍郎的进言就是他的意思,没想到工部侍郎反对的态度如此坚决,弄得一向宽和的官家拂袖而去。
工部的言侍郎祖上是罪臣,大赦后才被允许参加科举,言侍郎卯足了劲读书,一举拿下二甲进士,崔枢相是当年的主考官,按理来讲算是言侍郎的老师,但是言侍郎从未执弟子礼,只在人前作出恭敬的样子,但是今天朝会上,言侍郎怒斥立太子的提议,无疑公开站在崔枢相的对立面。
朝会后,崔枢相在出宫的必经之路上看到了贤妃宫里的周姑姑,她是看着贤妃长大的,是周府的老人,颇受信赖,经常在崔府和皇宫之间传递消息。
崔枢相把身边的人都遣走,轻声道:“今日朝会上我着人请立太子,没想到被言家那小子打乱了。”
周姑姑同样轻声道:“相爷,娘娘的意思是不必急于请立裕王为太子,官家近日身子不好,不乐意听这些话。”
崔枢相点头,周姑姑继续道:“还有一件事请相爷派人核实,德妃宫里的人传出消息,言侍郎的姐姐马上要嫁给德妃的兄长。”
言侍郎的姐姐和德妃的兄长,这二人他都是知道的,这两人早已分别成婚,去年听说德妃的嫂子去世,难道言侍郎今日在朝会上的表现,是因为搭上了德妃?
德妃刘氏出身低微,身后并无强大的家族靠山,生下六皇子后,整日忧心惶恐,害怕小皇子被奸人所害,经常半夜抱着小皇子哭,官家不忍,派人去寻德妃入宫前的旧人,赐刘姓,封永昌伯,充作德妃的本家,这位刘伯爷就成了德妃的兄长。
这在本朝不是什么机密事,说到底这是官家的家事,只要她们不在前朝兴风作浪,除了言官照例参奏,其他人并不会为了一个无实权的伯爵去找官家的不痛快。
崔枢相提到另一件事,“裕王和眉儿的事,娘娘怎么说?”
说到这件事,周姑姑脸上带了笑,崔府二姑娘聪明伶俐,对贤妃无不恭敬,对裕王殿下更是体贴入微,她自然也喜欢得不得了,“娘娘已经和官家商量过了,二姑娘才貌双全,和裕王又是青梅竹马,官家的意思是等裕王在宫外安顿好后,就下旨赐婚。”
那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总算有个好消息,崔枢相今早的心情不至于太糟糕。
崔枢相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屋子人在指责崔婉璃,看到他后还没有停止,一大早起床后到现在只吃了一点冷食,朝会又不顺利,积压的怒气终于有地方爆发。
首当其冲的就是周寅,他仗着贤妃的势力一次次来府里打秋风,要是只拿点钱他就不说什么了,但这厮在汴京大大小小的赌坊都出名了,不过出的是恶名,嗜赌成性,经常用崔府的名义借高利贷,他丢不起这人,只得让妻子拿钱还上,去年借了好大一笔后,他忍无可忍,放言说以后再也不管这种事了,没想到妻子私下里还用府里的钱接济这个不争气的小舅子。
周寅被崔相怒斥一刻钟后,懵了,他习惯两个姐姐为他打理好一切,从记事起他就知道大姐二姐嫁得好,他从小招猫逗狗惯了,家里人从未因此训斥过他,长大后身边围了一群不学无术的衙内,在他的认知里只要不闹出人命官司,家里人一定会给他兜底,是以从未委屈过自己,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