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追求风尚,也不会畏惧潮流,更不怕重组和挑战。”何菁道:“我有信心,只要协会能够支持,我会给你们符合预期的回报。”
“你准备了什么?”梁思原看向她手边的包。
“画展名册和策划书。”何菁从里面拿出两个文件夹。
那上面的东西他太过熟悉,梁思原只粗略翻了一眼,心中冷笑,“你应该知道,我来陵江,还背着一个青年人才发掘计划领军人的头衔。”
“我知道。”
“你写的这些,有一半是我的人。”
“我帮他们开画展,对你有益无害。”
“你把画带去展出拍卖,木林斋和画家本人是能得益,我筹备了这么久,明年预定的青年展,你要我拿什么收场,我的工作该怎么交代?”
何菁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一点,顿了顿,说:“木林斋重整的第一场展出,关注度会很高,这是他们能够成名的机会,很多人等了一生,都未必会有这样的契机。”
“我不想跟你谈这些,你要挖我的墙角可以一个个去谈,如果他们都同意,那我认了。”梁思原起身,“现在请你离开。”
“梁思原,这不是你跟我置气的事情,我找你不是这个意思。”
“你找我?”梁思原讽刺道:“如果不是付元明和师兄没有给你满意的答案,你会来找我?”
何菁一噎,梁思原吐息,压下自己的情绪,“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也知道出了这个门,你这套说辞找我任何一个上级都会得到重视,中国画,中国画家,中国艺术家,他们需要国际市场,我个人在大局面前不值一提,这件事换了别人我不会说什么,但是你——”
“我怎么?”何菁冷淡,“你就铁了心要跟我作对吗?”
梁思原忽然不想解释,何菁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我不想把我们的家事闹大,你对我再有意见,一码归一码,我可以跟你合作,也可以直接跟北新方面对接,木林斋再没落,还不至于这点底气都没有,但那样的话,这场展出成功与否,都与你无关了,你现在想要做成绩赚前程,没必要跟我赌气。”
“高高在上,满口施舍。”梁思原看向她,“这就是你所谓的艺术。”
何菁蹙眉,一侧的窗子半开着,初秋的微风吹进来,阳光下竟也有些凉意。
“算了吧。”梁思原说:“你的事情我不会干涉,你想要什么,找付元明签了字,我一切服从上级安排,我的前程,不需要你来推波助澜。”
两年的准备,一夜成空。
面对自己的述职报告,梁思原脑中一片空白,在付元明进来的那一刻,按下了删除键。
“我们双馆这次节假日人流量又创新高,我得去隔壁开个会,一会儿临市交流团的人到了,你带人接待一下。”
付元明把一份文件放在他桌上,轻微的声响盖住了他嘴里的话,迟钝的神经被拉扯压缩,等梁思原回过神来,耳鸣压住了一切言语,头疼发作得突然,又好像已经持续了很久。
“要不让程助理跟唐成去,你回去休息一天?”付元明看出他的异样。
梁思原没有回答,缓了缓,喉咙吞咽了一下,“不用。”
付元明本不在意,此刻却稍微上了点心,盯了他两秒,“行,忙过这两件事,我给你披几天假,好好歇歇。”
梁思原没当真,等他走了,吞了几粒止疼片,太阳穴被倒钩拉扯的痛感稍缓,耳鸣却没有减弱。
交流团的人很快到了,梁思原带了程丽和唐成一起过去,让他们替自己回答一些问题,混乱的大脑让人焦躁,他耐着性子,用了全力的热情,表现出来的也不过不冷不热。
付元明跟他们约了晚餐招待,那些没营养的话题聊到十点多,两边开始暴露出自己的目的。
对面想要梁思原内馆升级革新的技术,付元明则想从他们那边挖几件艺术品借来展出个把月。
付元明与人嬉笑着推杯换盏之间,梁思原同意给他们跟百川文化搭线,共享一部分技术数据,他们也成功拿到了“彩塘琉璃”的展出权。
饭局结束,喝得满面红光的付元明还没怎么样,滴酒未沾的梁思原却跑到洗手间把晚上吃的几口菜吐了个干净。
他看起来过于憔悴,又执拗不肯离开自己的岗位,付元明对其中思虑心中有数,等琉璃展的事情一落定,主动开口给他批了一周的假。
话音落下,梁思原没什么反应,隔天早上还是照常来上班,惹得程丽疑惑,问起来,梁思原一边打字道:“协会整顿的关键时候,他的人道主义假客气,我信了才会惹来真麻烦。”
“思原,你太紧绷了,你不用总是这么小心。”
“最后两个月,谨慎一点是好事。”
“你已经很久没有休过假了。”程丽劝他,“我听说孟清不是要离开陵江了么,你不再去见见她吗?”
敲键盘的手停下来,程丽见状补了一句:“很多事情不在办公室也可以处理,休息几天,也能陪陪她,不然等她走了,你们都忙,再见面起码也是两个月以后了。”
被麻木的情绪包裹的心绪松动,趁那点犹豫中攒下的勇气打消之前,梁思原把文件保存,“那就辛苦你了,有什么问题我们电话沟通。”
“好。”程丽笑着应下。
将手上的东西做了简单的交接,老胡把他送回酒店,早高峰的时间,路上太堵,梁思原将车窗打开一条缝,还是觉得脑袋又闷又沉。
他疑心自己是最近降温受了凉,经过一家药店,买了几样感冒药吃了,又给自己灌了一支葡萄糖,在酒店里躺了四五十分钟,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半梦半醒,神经忽而一阵惊厥,醒来时心跳加速,握紧的手心湿漉漉的一层薄汗。
身体很疲惫,继续躺在床上又不能心安。
梁思原爬起来冲了个澡,换好衣服,只觉空落落的,看看时间才十点多,孟清应该还在忙。
拉开帘子,打开电脑找了篇论文来看,熬到十一点,出门去花店包了一束明丽的花束,发信息询问过孟清,得到同意后人终于放松了一点,带着花去了商场。
见了面,孟清接过花,笑道:“今天的颜色看起来很开心呀,谢谢。”
心里的小尾巴晃动,梁思原悄悄记下花束的情绪,看着孟清把它妥善地摆放在收银台边的装饰架旁,主动去帮忙拿包。
“我本来打算晚上给你打电话的。”米线端上桌,孟清加了一勺辣椒,“这两天思思在跑小真上学的事,我得在店里看着,还挺忙的。”
梁思原拿过水壶给她倒了点水,“小真?”
“思思的女儿,三岁了,很可爱的小姑娘,每次见了我都张着手叫姨姨。”
杨思思的朋友圈曾经发过小孩子的照片,只是那时候他的注意力全在寻找孟清的痕迹上,没往这方面想,虽然有些意外,但想一想,她生这个孩子也算晚育,情理之中。
“思思怀孕的时候我们还在檩州,她老公辞了工作过去照顾,后面又一直在带孩子,这些年两个人都很辛苦。现在小真上学了,不用再全天有人陪着,前段时间她婆婆过来,答应以后接送孩子,好让她老公能出去找份工作。”
“挺好的。”
“是啊。”孟清说:“后天家里都安顿好,她想约几个朋友一起自驾去远郊的山上玩两天放松放松,可惜是工作日,你们都没有时间,只有我们几个自由些的先去了。”
“我有时间。”
“嗯?”
“我在休假。”
孟清惊讶,梁思原说:“今天开始的,这周应该都没事。”
“那你要跟我们一起去玩吗?”
梁思原筷子戳在碗里,静了两秒,“我没有驾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