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引楼青云的,是剑身上藏在锈迹之下的一节羊角。
“师姐,你选这把剑?”郭京玉在她身边蹲在,跟着细细端详,却并未看出这把剑有什么特别之处。
殷规尘站在不远处,始终眉头紧锁。连额间的红痣,似乎也黯淡了些。
“就选这把。”楼青云起身,正要去寻鲍善成,不期然撞进殷规尘的视线。她不禁一怔,下意识避开,提剑与他错身而过。只留殷规尘目送了她片刻后,与郭京玉无声对视几息,谁也不服谁。
那厢,楼青云没在一楼见着鲍善成,便自觉在外等候起来。
殷规尘静立在剑架旁,在这半昏暗的环境中,白衣显得很出尘。
他看着武库外的楼青云挺直着腰板,总是这样守规矩,分明眼下是个了解盟主府积淀的极好时机,她却仍旧不愿越雷池半步。有时,他实在不知该说她死板还是有自己一贯的分寸和坚持。
楼青云并不知道他所想,若是知道,恐怕会忍不住笑出来。
她眉眼不动如山,淡淡瞥过,只见他眉心一点在斜照进去的光下,犹如一轮血阳。
“青云...”殷规尘忽然相对她说些什么,却被楼青云打断了。
她移开视线,看向带着众弟子下楼来的鲍善成道:“鲍师傅,我已经选好了剑,还请您过目。”
鲍善成老远就警惕地打量起了她手里的那把锈剑,眼下见她这样郑重其事,反倒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罢了罢了,只是你选这样的剑,可想清楚了?”
师玲珑后脚跟了过来,甫一瞧清那剑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没看错吧?什么破铜烂铁?放着这么多剑你不拿,就挑这个?楼青云,该说你太懂事还是太蠢啊?你是怎么做到找到这么一把破剑的?狗都没你厉害吧?眼光真是‘不赖’啊!”
在她带动下,不少本来只觉得讶异的也渐渐颇觉好笑起来。
高子明也笑道:“咱们楼少主的确是‘异于常人’,或许魔教之人都属此类?”
接着又是一阵放肆的大笑。
殷规尘皱眉制止:“行了,都少说两句。”
眼下绝非该叫唤的时候,楼青云自来忍功了得,只是客气回复鲍善成道:“本也不该拿盟主府的一分一毫,这剑我带回去磨一磨也就是了。只是...非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如京玉适才所言,用剑讲究一个趁手。我只希望鲍师傅能当着众人的面承诺我,此剑既给了我,便绝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闻言,鲍善成只当她小家子气,也没多想一把角落里的锈剑能做出什么文章,便道:“这是自然,区区一把剑的主,我还是做得了的。”
楼青云求之不得:“如此便多谢鲍师傅成全。”
不一会,郭京玉和明若霄一前一后从里头跑出来,他一面唤道:“师姐!”
鲍善成看他二人也出来了,暗自点了一番人数,便道:“好了,待会会有人带你们去安排好的住处。各自散去后,切记在盟主府中不要乱跑。府中高手林立,常有巡逻,若是一不小心将你们当成不轨之徒错手杀了,那就得不偿失了。七日后,便是你们的第一轮切磋。届时,便是检验你等实力之日。”
*
寒牙堡三人不出意料地被安排去了最偏僻破旧的东凹院。
所谓东凹院,坐落在盟主府东部尽头之处,是在一处低矮平地上建起的小院。
有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楼青云倒并不挑剔,刚到了地方,就磨起自己的新剑来。
前世,楼青云刚回寒牙堡时,仍旧照着在崇仰山庄养成的习惯生活。每日早起抄写经书后,却不再像崇仰山庄那样只能获得有限的书籍,而是可以进到寒牙堡的藏书室,随心所欲地获得里面的一切读物。
也是在那里,她找到了一本神秘的剑谱。
剑谱落满灰尘藏在角落里,像是许久不曾有人光顾。她擦去封面的落灰,看清《青羊剑谱》四个大字,以及一只依稀透着几分邪恶的黑羊。
她好奇翻开剑谱,只见卷首八字为:欲速则达,览冥即至。
那时的她沉思良久,始终未解这八个字的具体含义,便索性把剑谱带回房中仔细翻看起来。
后来,父亲毁去这本剑谱。但幸而当年她在崇仰学堂时,范先生最是抓她的功课。几乎每日课前,总要叫她一字不差背出前一日所学经史子集的内容。因此,她虽不至于夸张到过眼不忘,却也能做到在翻阅四五遍后倒背如流。
所以即便如今剑谱不在,其中的剑招她却记得清楚。
如今想来,父亲毁去剑谱的行为,或许暗示了这本剑谱的危险之处。但高危险往往也预示着高回报。便如那卷首所言“欲速则达”,正应她眼前所面对的燃眉之急。
距前世那个寒牙堡覆灭的日子仅剩不到一年半的功夫,她于剑术一途上却仍旧造诣极浅,若不寻些旁门左道,只怕难登大雅之堂。到时便又是一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
思及此,楼青云望向自己手中磨光了一面的剑,其中所展露出完整的半颗羊头,竟与《青羊剑谱》上的那只羊十足相似。
看来,这就是剑谱中记载的青羊剑了。
剑谱言:以青羊剑走,不异无缝天衣;以剑走青羊,则恰似白璧微瑕。
也就是说,以青羊剑练青羊剑谱,或者有事半功倍之效。
楼青云执起全然褪去锈迹的剑,见其于诡谲之中锋芒毕露。她信手挥舞而起,剑锋于半空中划过一抹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