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黑色的种子落在窗台,意外惊扰了一场梦魇。
熟睡中的殷规尘倏然睁开眼,只见浮灯摇晃,如梦似幻,叫他分不清过去与现在、梦境与真实。
“鲁杉。”他开口唤道,缓缓坐起了身。
连绵箫音戛然而止。
鲁杉习以为常般轻叹道:“少主,您又梦魇了。”
“嗯。”殷规尘低低应了声,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仍是前世楼青云自刎于他眼前的画面。他痛苦地揉着眉心,有些喘不过气。
鲁杉见状,倒了一杯水给他,忍不住提议道:“少主,自打楼姑娘离开山庄那日,您便患上了梦魇之症。如今好不容易又能与楼姑娘一处,您何不找她谈谈?解铃还须系铃人...”
“谈谈?”殷规尘接过杯子,冷水入腹,他找回了几分真实感:“我们能谈些什么呢?”
他固然想与她谈谈前世,可那毕竟是今生尚未发生的事情。而青云...还是这一世的青云。
鲁杉应道:“少主,所谓对症下药。您该把您所忧虑的告诉楼姑娘才是。”
殷规尘摸出枕下那枚楼青云亲手为他编成的金丝剑穗。看着穗子,就好像看到了十六岁时的他们。
“鲁杉,让我想想吧...”
鲁杉识趣地不再多说,只是照旧拿起箫,吹起安眠之曲。
*
一连几日,楼青云窝在东凹院没日没夜地练剑。
可惜这种“与世隔绝”的日子没有维系很久,便有人按捺不住,登门造访。
敲门声响起时,楼青云以为又是师玲珑和高子明来找她的麻烦,还暗道这二人何时竟这样识礼数起来。及至明若霄开门将人迎了进来,楼青云才发觉来的竟是无门无派的三位武堂弟子。
她与明若霄对视一眼后,收起剑,问道:“不知几位师兄弟前来所为何事?”
领头是一个叫钱泰礼的粗壮青年。他没着急回答,而是先环视了眼东凹院。见此地简陋比他们的流溪院还不如,他像是确信了些什么,方拿腔作势地冷笑说道:“郭京玉打伤了我四弟,你这个寒牙堡的少堡主预备怎么给我们一个交代?”
明若霄见状,便耳语告知楼青云:“大师兄一早就出去了。”
楼青云低声问:“可知道他去做什么?”
明若霄摇了摇头:“不知。”
沉默片刻,楼青云看向钱泰礼:“你说京玉打伤了你四弟,那你四弟现在何处?伤势如何?”
钱泰礼气愤道:“自是下不了床了!否则我何必亲自登门!”
楼青云眸光微转,以一种商量的口气说道:“钱师兄何不稍等一会?待若霄将京玉寻了回来,我们将前因后果了解清楚,再商议此事。”
钱泰礼面色却倏地沉了下去,显然对楼青云这样的建议很是不满。那古铜色的脸庞登时有些骇人起来,他捏紧拳头,挥舞着恐吓道:“怎么?你不信我?你觉得我能骗你不成?”
楼青云只好半安抚半讲道理地温声说道:“并非我不信钱师兄,只是即便皇帝办案,也没有听信一面之词而不讲究证据的道理。”
钱泰礼语塞了一瞬,反应过来自己在言语上落了下风后更是脸红脖子粗起来,就差指着楼青云的鼻子骂:“我看你是强词夺理!”
跟着一道前来的那两人又怎会不帮腔几句?
崔仇道:“我看少堡主是想以武服人了。想是等郭京玉回来,好让他教训我们一番。这寒牙堡当真是不讲道理极了!”
裘冷波道:“也不知道扬善武堂为什么要留寒牙堡的人?这不讽刺吗?扬善之地却招进来一群魔教之徒!”
楼青云咬了咬牙,在崇仰山庄时她便深刻领教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道理。只是眼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忍气道:“那依钱师兄之见,该当如何?”
见楼青云一个少堡主都对他始终客气,加上有人托底,也有人帮腔,钱泰礼好不得意,那几乎要跟着一起发怒的横肉也缓和下来了几分,语气却难掩轻佻:“少堡主到底是个姑娘家,我也无意太过为难你,传出去也不好听。只要今夜你到我们居住的流溪院向我们赔罪,敬我们每人三杯酒,再抽空伺候一下我四弟,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每人?”楼青云面色微沉,故作不解,也有意忽略了后面那句更难听的话。
钱泰礼便笑嘻嘻地解释起来,摆明是得寸进尺:“咱们流溪院七个人现下要轮流照顾我四弟,距离下次比试也没几天了,这不是耽误大家练武吗?少堡主应知时间宝贵,这耽误下来,可不仅仅是延迟了我们离开武堂的日子,严重的话说不定还会导致我们错失顶好的机缘啊!等到人老了,回忆往事才想起是今日这一番延误所造成的恶果,那就太晚了!少堡主同为习武之人,难道不觉得寒牙堡也有责任吗?”
好一番东拉西扯的无耻行径,楼青云倒还尚可,明若霄却到了发怒的边缘,不禁大骂起来:“简直无耻!”
钱泰礼闻言,刚要发作,那不言不语站在钱泰礼身侧的崔仇却是瞅准时机,射出一个弹丸,正中楼青云的脑门。
一招得逞,见她捂着头吃痛起来,三人顿觉滑稽,好不幸灾乐祸,纷纷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崔仇得意极了:“这少堡主当真是木头!我射鸟儿都没这么一动不动的!蠢材蠢材!”
一话出,更是招来一阵放肆的笑。
明若霄从没见过这样无礼的人,气得脸都红了,忙察看起楼青云的伤势,见已是红肿一片。偏偏,嘲笑的声音简直要突破天去。她霎时被一股怒意蒙头盖上,理智全失地拔剑向三人刺去。
楼青云欲要阻止,已是不及。
然而,能留在武堂的,又岂是泛泛之辈,明若霄不仅没占到丝毫便宜,反而挂彩。更有那裘冷波有心戏弄,拽下明若霄一把头发,疼得她龇牙咧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