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盟主以魔教为噱头,引得众多无门无派的散人游侠一并凑了这场热闹,未尝不是打着提前为将来的屠戮之行冠上正义之名的目的。
这次大会,除了寒牙堡,主要的几家门派定然不会缺席。
同一时间,隔着比试台另一端的华帐之下,崇仰山庄庄主将寒牙堡帐下之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自然,他也瞧见了楼青云一点也没出息的眼泪。他不禁露出抹鄙薄的笑意,朝一旁规规矩矩站着的殷规尘道:“可惜寒牙堡堡主没有现身。不过...楼青云这丫头未免太过怯弱胆小了些,好歹也在咱们山庄教养过十几年,怎么竟连一点武林第一门派的磊落大方都未曾学到?这样的阵仗竟也能将她吓哭不曾?以此来看啊,寒牙堡委实不中用。只是不知道她身边那个毛头小子是谁?好像很得楼青云的重视。尘儿,你想办法探探那小子的虚实。”
殷规尘把玩着系在腰间的翡翠葫芦,对自家父亲所言全然未曾听见。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楼青云和郭京玉交缠着的手上,某一刻,竟流露一抹出完全不符他周身气度的扭曲神情。
庄主殷孝怜没听见他的回话,疑惑投去一眼,这才看见他双眼布满可怖的血丝。他心下一惊,喊道:“尘儿?”
数声之后,殷规尘回过神来,顷刻间敛尽神情,便又是那个人前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只见他恭敬垂首,应道:“父亲。”
殷孝怜扫过他几眼,狐疑问道:“尘儿,你可听清为父说的话?”
殷规尘垂着脑袋:“父亲放心,儿子已有成算。”
闻言,殷孝怜这才满意一笑,预备将此次大会的所有相关事宜全权交予殷规尘处置。他反复提点道:“为父对你从来放心,只有一点,便是望你千万不能为了楼青云那丫头误了大事。她一个空有其名的魔教少主,终究是上不得台面,将来如何能做山庄的女主人?待我们日后得到碎骨功,收那丫头做你的侍妾也就罢了。”顿了顿,殷孝怜继续道:“碎骨功留在魔教一日便是一日的危险。尘儿,切记切记。”
殷规尘压下眼帘,对父亲这些颠来倒去的车轱辘话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把余光投向黑帐下的楼青云。纵然眸底黑雾翻涌,面上却毫不显露。
另一边,端坐上位的武林盟主暗中将各派的反应观察了一遍。
放眼盟主府,似崇仰山庄这般稳中贪进者有之、飞鹰剑派这般黄雀在后者有之、连碧派这般视魔教为眼中钉肉中刺而蠢蠢欲动者有之,巽艮门这般事不关己者亦有之。
但论如履薄冰者,唯有寒牙堡而已。
他满意一笑,说了一回场面话后,便宣布大会正式开始。
大会规定,比试讲究一个点到为止,不可伤人性命。且首次被挑战者,决不能不应战。
一时间,众侠士便摩拳擦掌预备大展身手。
独楼青云悄然攥紧手心,下意识看向前世第一个向她发出挑战的崇仰山庄少庄主殷规尘。
后者察觉到她的视线,蓦然向她如春风般笑起来,竟是一扫先前的不快。
然而,楼青云对此不仅没有感到丝毫的安慰,反而头皮发麻。
好在她已经安排了寒牙堡的弟子提前一步上台挑战自己。
如此,这一劫便算过去了。
可楼青云千算万算未曾料到,早已打定主意的殷规尘竟一反前世之态,率先施展崇仰独门轻功回花落雪抢尽先机。
但看他足尖轻点,身轻如雪,衣袂翻飞间已然稳立高台,那一派遗世独立的卓然之姿便云开见月起来。
关于这位闻名江湖的崇仰山庄少主,却还有一件趣事。
因着出身江湖第一门派,虽他不过弱冠之年尚且不及涉足五湖四海,见过他的人里却未尝没有那起喜风月好品评之士。
曾经就有一位自诩不才武墨人的如此叹道:“若有这样的出身,便不必有这样的品貌;若有这样的品貌,便不必有这样的禀赋;若有这样的禀赋,便不必有这样落到实处的功夫。却偏偏有这样的人,将难得之物悉数占了去,实在叫人羡煞!”他道是:“试问瑶池殊胜处,神仙笑指殷公子。”
这样文绉绉的酸话,本也只是句无伤大雅的笑语,谁想一言既出便在一众武夫中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以致跟风者注解称:“神仙留笔,白玉点朱,虽化人身,不销仙骨。”
总之,溢美之词甚众。
若在从前,楼青云还觉这些美称颇能站得住脚。然而眼下,她只觉得殷规尘其人实在虚有其表,世人却好以貌取人罢了。
事实上,殷规尘的确与从前有很大不同。
然而这种堪称惊人的变化,尚且十分隐秘,很难为人所知。
落在明面上,便可见这位武林贵公子一手搭在腰间的长风剑鞘上,只定定看向黑帐中的魔教少主。继而拱手做礼,说道:“规尘唐突,久闻寒牙堡少主大名,想向少堡主讨教一番,还望楼少主不吝赐教。”
楼青云心头一突,暗道:“居然还是没能逃开吗...?”
“自然,在下愿为你我的比试添些必要的彩头。”殷规尘笑着继续道:“规尘今日在此便当着众位豪杰的面许下承诺,无论输赢,规尘都自愿入寒牙堡为质,只待两年后可以与楼少主成婚。”
话音刚落,众声哗然,沸反盈天。
可做出这等惊人之举的名门之后、正派少主竟还耐心十足、言笑晏晏地等待着那名不见经传的楼少主的答复。
当下——
先前百般叮嘱的殷孝怜猛然拍桌而起,将那木案震得四分五裂。他几欲吐血,差点昏厥,试图唤回殷规尘的理智:“尘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上座那出身崇仰山庄,与殷孝怜乃是同胞兄弟、被殷规尘唤一声“伯父”的武林盟主也是满脸始料未及,再没有气定神闲,只有极大的不赞成。
准备黄雀在后的飞鹰剑派苦苦寻思起来,以便随机应变。
蠢蠢欲动的连碧派大惊失色,作为殷孝怜连襟的连碧派掌门简直疑心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巽艮门...事不关己,搬凳看戏。
而漩涡的另一边,郭京玉被这孟浪无礼的行为气了个倒仰,恨不得将殷规尘踹下台去;寒牙堡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不明其意,最终看向了楼青云。
至于楼青云...已然怔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