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她曾一个人回到这里,年久失修的路灯失去了它的光彩,即便那天依旧灰蒙蒙,向早也不再恐惧前方的灰暗。
距离那次阴天,现在已经过去了8年。
杜桥衡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淡定无比,这让向早感到困惑。
难道他不记得这里了吗?
向早转念一想:毕竟过去这么久,自己和他都是重游故地,变化这么大,说不定他根本没认出来。
正当她想抬手给他指明那间老屋的位置时,杜桥衡却先她一步开口:“那里的房子拆掉了。”
没想到杜桥衡还会记得这里,向早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一片空白。她怔愣地与对方看向前方,如同瞧见了一条康庄大道。
“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周围都已经围上了施工的障碍物。”
杜桥衡用目光扫过每一棵新木,年华似水流淌过他的身体,记忆是一块横亘其中的巨石,每每长大一岁,他都能感到巨石的棱角正在逐渐被他物磨平。
于是,过去不再刺痛他的心,余下的只有圆的柔软。
向早捕捉到了话的关键处,她扭头盯着原先房子的位置,问他:“你说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杜桥衡将挂在手肘处快要脱落的蓝色围巾一把捞住,低头将它重新好,随后侧目说:“大二。”
他曾经经常回到这片土地,一有时间就越过几百里距离给自己编织一个又一个短暂的梦,不管风雨多大,他都想再感受一遍丢失的过往。
虽然十分短暂,也许还有想象的成分存在,可总比什么念想都没有好。杜桥衡的人生始终都是一个阴雨天,他也曾祈祷什么时候天气能够突然放晴。
在夏日午后拍的一张照片里,他感受到了一次温暖的震颤,即便是一场太阳雨。
阴霾散去,杜桥衡看着向早,透过她因震惊放大的瞳孔,艰难地从中窥探到一丝猜疑。
“还有吗?”向早咽下喉咙的晦涩,固执地问:“除了这里呢?你还有看到什么吗?”
“往前走。”杜桥衡丢下这句话,声音轻到不知道是不是说给向早听的。
向早的步子开始迈得极大,穿过这片小巷,迎面而来的全是琳琅满目的商铺,其中有几家向早还记得,高中的时候她经常带着杜桥衡来这块玩。
当初对这熟稔无比的人现在已经不大清楚长街的变化,向早跟在杜桥衡的身旁,听他给自己介绍新开的一些店。
“原先的王记粉店关了,我大四有次回来,碰巧赶上了他准备闭店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怎么还记得我,留我在店里吃了一碗面,还加了很多牛肉。”
“我好久没有吃他家的馄饨了,以前每次在食堂吃早饭都会想到王叔的店。”
石板路有些砖块翘起,人若是一不小心踩到它们的边角,裤子准会遭殃。向早小心地避开那些地方,同时还分心听着杜桥衡继续说话。
“挨着粉店旁边那几家店都搬走了,走得陆陆续续的,等我想起来时,新店们都已经开了好几年了。”
“还有这里的花店,”杜桥衡指着摆在门口的小黑板说:“前两年开的,我看到它的时候,还进去买了一束花。”
一束小铃兰,很快就枯萎了。
走到街尾,向早飘忽的目光还未收回,她停下脚步,回头环顾四周,从高中毕业后,她都没有再回到这里。
向早想起很久之前自己会和杜桥衡一块凑零花钱,这次你请我下次我请你,彼此间有来有往,倒也玩得自在。
后来杜桥衡转学了,每次她抄近道回家,都会去花店前身的那家便利店买点小零食,有时是一根烤肠,有时是一包辣条。
风开始吹得更大,向早莫名感到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阻力在阻止她向前走,追逐,追逐,她不想再继续这种追逐的生活!并且她有预感,如果这次自己和杜桥衡一起回家,将真相说出来,她们之间或许会退回到一种更加尴尬的关系。
情人不是情人,朋友也说来不足。
恍然间,向早心下了然,于是她叫住对方:“杜桥衡。”
隐形的连接在彼此之间成型,杜桥衡迟疑地转身,卷翘的睫毛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眨动不停。
“我们一起去日本吧,冬天了,我想去小樽看雪。”
她这番看似一时兴起的话陡然在杜桥衡的心脏上砸出了一个豁口,他不明白话题的转换怎么会如此迅速?
杜桥衡始终以一种包容悲伤的神情注视着向早,没有经过思考仿佛是出于本能就应下了这次邀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