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次春宵

繁体版 简体版
1001次春宵 > 罗敷传之陌上三别 > 第129章 第 129 章

第129章 第 129 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我终于知道对病床上那个少年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从哪儿来的了。他就是章儿,当年在襁褓里对我袭胸的大胖小子。

我镇定下来,尽量平静地对项扶苏说,章儿胃里生了恶物,非中药汉方可治,需得行开膛术不可。

他怎么成了邺城郡守?七年过去了,这是不升反降。我心里疑虑,用眼角余光打量他。

即便只有余光,也看得出他身姿矫健、气色上佳,看上去过得不错,不像是被贬官的样子。

项扶苏听了我的话,伸手示意我坐。我俩在胡椅上对面坐下,屋里一时静得令人心里发毛。

静了太久,我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他也正看着我,脸上浮起似喜似悲的表情,我心中猛然一酸,赶紧拉回思绪,再次说:“令公子胃里的恶物,拖一日就长大一日,万万不可拖延,需得尽早做决定为好。”

他听到了我的话,面色也是一正,迅速而默契地与我调整为大夫和患者家属的关系。此刻的我对他来说,首先是大夫,而不是秦英。

他这七年来官阶下了一个台阶,人却沉稳了好些,连从前那些扬眉微笑的小动作也一并没有了,整张脸如一泓深潭,看不出半丝表情,声音里也听不出半点情绪,平静若水地问我:“你有几成把握?”

这样也好。

我想了想,也平静地答:“不变好不变坏,五成;变好,三成;变坏,两成。”

他闭上眼睛,腮边的骨头明显地根根凸起,在做决定,终于又睁开眼睛说:“八成无害,我信你。尽快动手吧!”

我却摇了摇头:“两成不利,放在别处,我会毫不犹豫,可眼下这情形,我承担不起。”

他喟然轻叹:“小英,七年过去了,你不提我不提,没有人会再记得那段往事。”

好令人扎心、也好令人放心的现实。我点点头,说:“话虽如此说,还要……还要看你家夫人的意思。”

他盯着我,摇头苦笑:“我哪里有什么夫人。”

“那……”我原想问章儿的娘呢,却没问出口,眼下不是聊这些的时候,转而说:“今日已是傍晚了,我也还需做些准备,明日行开膛术吧。”

他点头:“也好,我命人安排你住下。”说完,就将一直等在门口的尹管家交进来,让他将西厢房收拾出来。

我拦住,道:“不必麻烦了。我同行还有别人。”

“哦?”项扶苏目光如炬向我看来,眼神里那么明显的忧虑令我心中一荡,低声说道:“是我师父。”

“那有何难,再多收拾一间便是。”他看上去怎么有种放了心的样子。

我还要推辞,想去市里找客栈住,可想想明日要为章儿手术,今夜需要休息好,此外还有许多准备事项要嘱咐尹管家,也就不再推辞了,说:“倒也不必多收拾一间,我与师父同宿便可。”

我与师父住进打扫一新的西厢房里。不一会儿,尹管家又送了晚膳来,吃过晚膳又有侍女端水服侍我们洗浴。师父大病初愈,极易疲劳,洗浴后就在床上沉沉睡去,我却辗转反侧,无法入梦。

造化弄人真是厉害,我万万没有想到,今日会在这般情景之下与项扶苏重逢。我的思绪转到黄昏时看见的他。陌生,这是第一感觉。与他初分手的时候,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他;后来有了小石头,他的身影,变成只是偶然会不期撞上心头,可想象中的那个人,似乎并不是眼前的这个模样。

想起七年前的那个女孩儿,也似乎与今天的自己无关,可她离去时的悲伤决绝依旧历历在目。她当时做的决定是正确的吗?其实在今天的我看来未必。只是当时的她还太柔弱稚嫩。可不做出那样的选择,我就不会经历这一切,变成今天的我。这似乎成了一个悖论。

夜凉如水,我却越想越是内心燥闷。转身看看兀自沉睡的师父,独自披衣而起,轻轻打开西厢房的门,来到内院中。

天气还不够冷,腊梅未上。我突然嗅到一股清冷的气味,立刻兴奋起来,循着气味找去——果不其然,在墙角边开着紫花的,是薄荷草!

要知这薄荷草又名银丹草,属高原植物,在平原上极难栽种,它的用处又极多,对寻常感冒、鼻塞、咽肿、皮疹都有疗效。我早间从泰山带了些薄荷种子,可在白驹谷内从未栽种成功过,今日一见,如获珍宝!

我怕夜色中踏坏了薄荷,脱了鞋履,蹑手蹑脚地近前,满满采了一袖袋,想着改日拿回白驹谷,好几味丹药就可以凑齐,心里欢喜得紧。我手扶着腊梅树枝,正准备穿回鞋,突然觉得手下触感粗糙,细摸那枝条,已经有刺儿头欲冒不冒的感觉,又将手放到鼻前闻了闻,似有隐约清香,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这株腊梅与你同龄,是我着人四处寻访获得,陆路水路辗转,才移栽在这里的。”

我惊回头,是他,项扶苏。他依旧着官服,从北厢房中走出来,想来是这会儿才结束一天的工作。

我看了看手下的腊梅树,难怪,它与我同龄,也就与秦府门前的那几株同龄了,难怪看起来这么相像。

他在月光下一步步走近前来的样子在我看来极美又极恐怖,好像不忘川整个倾倒过来。

我说:“我……我要回房了。”说罢就急着要拔脚离开,却还是被他一把拉住了。

“你不要走。”他说。

“我困了,为什么不能回房?”也不知为什么,一见着他,好好的说话又非得说成赌气的样子,这风餐露宿的七年,喂狗了。

“你……你的袜子湿了。”他在我身旁说。我一怔,转头撞上他的眼睛,又随他的眼睛一起看向我的脚——我竟然忘了自己脱了鞋,此刻只穿着袜子站着。秋夜里,露水重,我的罗袜果然湿了半边,被他这么一提醒,才觉得一双脚如同浸在冰水里一般。

他盯着我的袜子,我盯着他的脸。从这个角度,正好看见那两道熟悉的眉毛。七年过去了,他额上多了些纹路,可那两道浓眉,还是舒展好看。我听见他在吟一句诗,一句此时此刻也不期闯入我脑海的诗:“玉阶生白露,夜久浸罗袜。”

不知怎么地,我就被他按坐在腊梅树下的石墩上,他将我的缎子鞋拾起来放在一边,将我的脚抬起来抱在怀里,用衣襟擦拭,用体温温暖,不看我,只是轻声问:“七年了,我找你找得好苦。你究竟到哪里去了?”

我在月光下看着项扶苏。七年岁月横亘在我们之间,太多了,反而无从说起。

最后我选择了最简单的回答:“我去泰山了。又去了一趟哀牢国。还去了一趟硕方郡。现在住在……一处泉水的底下。”不知为何,我刻意没有将素鳞泉的名字说清楚,只是含含糊糊。

我说一句,他面上多一层惊讶,最终感慨道:“看来你这七年过得十分丰富。”

是啊,何止丰富,简直惊心动魄,而且其中关键环节还与他有着莫大的干系,只是他还不知道罢了。

彼此又静了片刻,我试着问:“章儿的阿娘……”

“死了。”他简单地说。

我心中大惊,只是如今的我也不是喜怒形于色的小姑娘了,只是点了点头。

我和项扶苏坐在腊梅树下,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听他缓缓讲述那当时必喧无宁日的往事。

七年前,我留书离家,从信上看是临时反悔逃婚。其时距离我们大婚之日,仅有十几日。

爹娘大恸,项扶苏大惊。前者百思不得其解,可项扶苏,却在第一时间就凭直觉猜着了赵莹。

他到赵府去问个明白,赵府却在一片宁静中忙着朱儿的后事。赵莹说朱儿不幸染了恶疾,几日就去了,说着还哭了起来,哭得项扶苏也不敢再问。

他站在赵府大门外,举目四望心茫然。婚礼还有十几日,未婚妻跑了,不由得让他怀疑,从头到尾,这都是一个小女孩随心所欲的游戏。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