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禹忽然抬起手,放到了“祝容”的脸上,很轻的摩挲了一下。
他的手心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了,碰到脸上会带来不妙的战栗,“祝容”一下子丢失了言语,随后便看到程禹摸过他后又凑到了画布边,对着画中人的脸部线条修改了起来。
原来他的轮廓要更柔和些。
程禹这样想着,心中越发感觉平静。
“我说,让我来,你一定要画,就用我的血来画!”“祝容”有着当前世界的他不应该有的原始的暴躁,说完就一口咬上自己的手臂,比程禹先前咬得还更重,甚至不需要再用画框加大创口,“颜料”已经滴答流下。
程禹原本没有对此投以额外的关注。
直到他发现“祝容”的血液有着与他不同的颜色,好像更鲜红,更热烈,更像燃烧着的火。
……
一些东西在流失,一些东西在完成。
……
一副以红色为主调的男人的画像逐渐凝成,仅仅是看一眼都让人觉得炽热,眼睛仿佛会被那震撼人心的能量灼烧。
画像背景部分的红色渐变,一部分暗红如江河落日,一部分浅淡如白日朝晖,浓烈与柔和,因颜料的用量和凝结的时间,而形成不同的层次。
男人英俊的面容在这层生命力溢出的红色背景中逐渐显现出来,他脸颊的阴影部分、皮肤与面部的细节、身穿的服装、肢体的动作同样通过红色的渐变浓淡变化来体现。
这是一幅充满冲击力的震撼之作,不可复制。
画中的男人在画纸上燃烧。
画像之外,画家与模特的生命力同样在燃烧。
完整了伟大作品的画家没有为他的成功而沾沾自喜,他甚至没有再多看这幅画一眼。
过于苍白的面色让他看起来马上就要倒下,但他仍然保持着站立,向他的模特走去。
“程禹……”
“嗯……”
“我不会放过你的……”
“好。”
两个血肉模糊的人抱在了一起。
冥冥中,他们彼此似乎都明白某个时刻即将降临。
程禹加大拥抱的力度,听到耳边一声痛苦却在强忍的吸气。
他弄疼他的模特了,他想。
现在他抱着的这个人,是祝容,还是皮埃罗呢?
超自然属性的皮埃罗不会有不可再生的血肉。
也不会因为拥抱而痛苦。
更不会,明明痛苦,却不肯松开怀抱。
……
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时空的转换发生在毫秒。
回到类宇宙,一切不适感都应该消失。
但没有。
这一回,程禹反而迟钝地感受到了些从先前游戏关卡脱离前,那种因失血过多而体会到的冰冷和麻木感。
先前是因为兴奋吗?一切超出人体承受极限的疼痛都被抑制,疯子是不会有痛觉的。
浮动在空中的卡片久久等不到程禹伸手来接,竟主动降落到他腿上。
卡片的画面里,蒙眼的圆帽画家面无表情地坐在中央,他的右手握着一支画笔,整个人被困在一个巨大的齿轮之内。
这个画家的形象程禹见过的。
他曾经获得过的第一张牌,命名为愚人的牌面里也有这个人,那时这个画家满身坦然地单脚站立在悬崖边缘,随风飞舞的围巾都扬起无畏的弧度。
现在……他被囚禁在静止的齿轮里了吗?
程禹顿了一下,把目光转移到画面的左上方,有一个小丑面具正卡在齿轮的边缘处,似乎就是它的存在,阻碍了齿轮的运作。
但倘若齿轮运作起来,深处其中的画家只怕就要化成一滩烂泥了。
他只看了一眼,就伸出有些僵硬地手,轻轻地将牌面翻转过去——
「你反复咀嚼痛意,并从中品味到了甜美。
反抗者,你的名字是?
——《命运之轮》
YOU GOT THE WHEEL OF FORTUNE . 002」
他盯着卡片发起了呆。
向来只想快速推关的脑袋里,头一次在没有触发源的情况,破天荒地想到一个人。
而且,还不是因为他想画下他。
是因为,他想要抱抱他。
不会痛的那种。
……
云层低垂,仿佛随时准备降雨。
程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椅子上,面对着办公桌后正给绿萝浇水的男人。
他在恍惚中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开口呢喃着:“我的妻子将诞下恶魔之子……”
医生的身形猛地一顿,他手中的水壶歪斜之下泄出不少水流,尽数洒到了桌面上。
“先生,您说什么呢?您的病情好像加重了……”
初来乍到得程禹无心同他搭话,他看到水珠在顷刻间凝结,顶着他的注视变成了一行字——
【死亡游戏 第七场 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