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生缔听懂了官员的言外之意,低头翻身侧的包裹,拿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物件,警惕地摆在桌面上,赔笑道,“大人……您别客气。”
包裹里的正是北方工业区的精品零件,拿去黑市卖,能卖出一个相当不错的价格。
一般来说不到最后不用这个包裹,只是他们不能再耽误时间了,不给点好处,只怕官员会和他们耗到底。
“哎呀,这么客气干嘛。”官员接过包裹,小心掀开一角,发现真是上等零件后,立刻笑开了花,“其实,你们的通行证本来就没什么问题。只是最近查得严才来叫你们喝茶——好了,你们可以进城了,别饿着你弟弟。”
“啊……谢谢大人照顾了。”生缔情绪稳定地带着透起身,准确地向官员行了个道别礼,接着转身欲离开。
“诶——等等。”官员叫住了他们。
生缔僵在原地,但还是故作轻松地转身,面露疑惑。只见那官员意犹未尽地指了指桌上的临时通行证,和蔼可亲地提醒道:“这么重要的东西,可别忘了啊。还有,北工最近……终于培养工人礼仪了?挺不错的嘛?这样也好,免得闹成下城区这样。”
“这……谢谢大人提醒。”生缔连忙拿好通行证,本想略过其后来的话题直接离开,却因官员的注视,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道,“北工……那边怎么样,大人您还不清楚嘛?只要能让大人们开心,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官员不答,双手合十笑着看他们。就在生缔以为要漏馅时,只见官员摆了摆手,让他们离去。
生缔猛地松了口气,又朝官员道谢后,才带着生透离开。等他们走远了,官员心情还是很不错,给自己倒了盏小茶,又哼了一两首最近流行的歌。
消遣得差不多了,他才想起公务,转而弯腰打开身旁锁着的抽屉,露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上面写着:
一名珍贵玩具即将出逃至泉城。
官员不知道上谁这么好心送给了他这么大一份礼物,但就着这泉城,以及给他送信的人是一个带有五瓣白花印记的奴隶玩具,他就大约能猜出那人的身份。
泉城嘛……
去泉城,一定来秦城,也就一定要过河。
今天他亲自接待了无数的玩具,都是些真奴隶,没见着有几个贵族样的,他差点以为这是旁人耍的小把戏了呢。
好在,他没有白来。
刚才,不是让他逮住了两个吗?衣着褴褛有什么用?那神态,那礼仪,都不是常年劳作都玩具该有的。就算手上受伤了又能代表什么?谁家弟弟那么白净?哪怕再有钱,那也是北工的玩具。
进了北工,就算被照顾得再好,也别想有毫发无损的地方。
这么好的两块大肥肉,到时候要怎么办好呢?一个上交皇室博取功名权利,另一个嘛……
官员哼哼了两声,拍了拍精品零件包裹,舒服地叹息。
另一个,当然是打成碎片,然后卖了嘛。
反正,情报里也只是一个贵族玩具出逃,不是吗?
——成功摆脱秦城身份检查,生缔他们也没歇着,趁着天还没黑,着急赶路前往码头。
“呀,小兄弟,你们来晚啦,这里已经没船了,休息一晚上,等明天吧!”码头负责人亮着一口大白牙,指向附近的旅馆。
生缔探头望去,河边确实一艘船都没有。只是,他出门都是查过的,现在分明还在营业时间。
难道他记错了?
“你撒谎!”生透出声反驳,愤愤指向藏在角落中的一艘小船,又拉了拉生缔的衣角,柔声道,“生缔,那里明明还有船呀。只是破了点,小了点,坐不了多少人。”
生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艘小船。他眉间轻蹙,再看负责人,等其一个解释。
“哎呀……”负责人挠了挠头,挥着手,一脸“被冤枉了”的表情,“那艘船不走的,你说对不,小哥?”
生缔当然不知道这船走不走,刚想询问就看到负责人刻意露出的五瓣白花的图腾,微微一愣。
“……对。”生缔缓缓出声,不禁低头看向面露失望与不解的生透。
这艘船是能走的,也确实是为他留的。
“那……最早什么时候能有新船?”
“呀,这轮最早也要五更天吧?”这是负责人的意思,也是褒秋的意思。
“好……谢谢了。”生缔道谢,带着仍看着小船念念不舍的生透离开,背后还传来了负责人一句——
“不要忘记啊!小哥!”
为了等时间,他们在附近的旅馆歇脚。刚进定好的房间,生缔就感到手臂传来的一阵疼痛。
零件一片一片从袖口中滑出,生透立即俯身将它们一一捡起,又推着生缔让其坐在床上,把收拾好的零件,全部摆在生缔面前,然后也不说话,一股脑坐在桌子旁,扭着小脸一点也不开心。
生缔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唤他的名字:“生透……”
“别不高兴啦……”
“……怎么能高兴呢。”生透本不想理人,可还是狠不下心,抱怨道,“那个负责人明明就是故意的!如果现在就走,明天一早就能到常安巷,然后就能快点找那个褒秋要新的零件……”
“这样,你的手就不用老是掉了。”
生透别扭地来到生缔身边,皱着小脸,扒拉其刚掉落的零件:“其实那个北方工业区的零件不给官员的话,说不定现在你就能好好的了。都是因为我,都是我害得你变成这样……”
生透越说越失落,甚至觉得不该出逃。虽然不走的话,他会被折磨,可出逃了,就会牵连生缔,令其受伤。
真不该拖累对他好的人的。
“生透,没关系的。”生缔只能揉揉他的头安慰他,然后又拿起一块零件来逗他,“生透……想不想来拼拼看?其实很好玩的……”
“……”生透被他的话哽住,狠瞪了他一眼。
谁会觉得拼自己好玩啊!
只是他还是撑起身,勉强提起兴趣跟生缔学着拼接。
“……万一,哪天我不在了,”生缔一点点教着,还把生透拼错的零件调整至正确的位置,“学会了它……你还能自己保护自己,我也放心一点……”
“生缔,你在说什么呢?”生透一脸不满地又瞪了这个说胡话的人一眼,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做着拼接,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责备道,“干嘛说这么丧气的话……我可是跟着你跑出来的,你要负全责的!”
“不准丢下我跑了!!”生怕其丢下他离去,跳起来挤压生缔的脸颊,恶狠狠道,“不然我就跑回去,气死你,让你的努力白费!!”
“不会丢下你的。”生缔垂下眼帘,轻轻呢喃,即使他早已知道结局。
他会留在这里,永远的。
“你……不是困了吗?睡一会吧?待会我叫你起来……”拼完后,生缔活动了一下拼好的手,将越学拼接越昏昏欲睡的生透塞进被窝,不容拒绝道,“……睡吧。我在旁边看着你。”
“唔……”生透也没想挣扎,缩在被窝里,只觉得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但他仍然不忘拽住生缔的衣角,讨价还价道:“一起……一起睡……被窝……被窝好冷……你暖和……和……”
说着,就没声了,只是那手死抓着衣角不愿意放手。生缔试探性地扯了扯衣角,发现怎么都抽不开后,叹着气,认命地也钻进了被窝,犹豫片刻后,还是顺着本心,将生透抱紧怀里。
差一点点,在长廊,差一点他就抱不住这个人了……
再想起那件事,生缔情绪有些失控。他抱得额外得紧,但怀里的人却不那么觉得,只是似是感受到温暖,没过多久就睡得死沉。
也是,奔波一路,生透也该累了。
生缔心中有些微妙,却不多说什么,只是略微调整了下姿势,茫然地看向窗外,静静地等待死亡来敲打他的窗户。
说来也奇怪,当初他答应褒秋的时候,并未觉得这有什么,只觉得弥补了很久之前的遗憾,足了他近些年的心愿。
可现在……
或许是长廊给他带来太多奇怪的体验,又或许是离别在即……他竟然有些……舍不得了?
生缔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人,像是眷念又像是害怕,不自觉又抱得更紧了一些。
死了……地底下是不会有这么个人注视着他的,也不会那么再那么暖和的吧……
再也……见不到了?
莫名地,他觉得心口一抽。
他何尝有过这种感受?或许真的有,只是上一次抽疼的时间隔了太久太久,久到他忘了原来他也是会疼的。
其实……也不算久吧?昨天不是才……
只是略微有些不同而已……
生缔不由得想到怀中之人在金丝笼中说出的那句话——
以及那个——
忽地,他总觉得面颊痒痒的。伸手去摸,才发现那边滚烫滚烫的,还能找到几根生透的发丝。
黑发,是他未跟在索琪公爵身边时的发色,亦是生透的发色。
朝气蓬勃的,注视着他的,愿意跟他说话的,喜欢靠近他的……
越来越无法抑制住的……
生透今天对他的小动作,比先前还要多一点。
老实说,他并不讨厌,甚至默许了……
总有人使着小坏,他是不是也要“报复”回去?
他还没主动做过这种事……
生缔眼眸乱转,却始终忍不住将目光落在生透红润的面颊上。
就是那里。
某些小坏蛋,趁着他不注意,偷偷靠了上去——
慢慢靠近……
却又猛地停下。
他是要……死的吧?这样给了回应,真的好吗?到时候还能遵守诺言吗?
生缔垂了眼眸,仔细抚摸着那人的睡颜,挣扎了片刻后,还是自欺欺人地慢慢靠近——
就当……就当留个念想吧……
反正生透看不到,反正也是……也是生透先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