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缔即使一并上了床,也并未沉睡。他心中默数着时间,观察着周围是否有异动。
按照与褒秋的约定,褒秋派来接手杀死他的人,这会儿就该来了。
“哒——”窗被石子敲响,是给他的信号。
来了。
生缔小心翼翼地起身,但生透仍然死死抓着他的袖子不放,他只能将外袍脱下,再来到窗边。
打开窗,下面一个衣衫褴褛皮肤黝黑的玩具冲他勾手。
晃动的手依稀可见上面的五角白花。
确实是褒秋派来的人。
生缔转身欲走,却还是绕来了床边,再看一眼生透。
生透此时正抱着他脱下的衣服,睡得香甜,丝毫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也好。
生缔俯身为其体贴地掖好被角,顺便理好其凌乱的头发。之后,他手滑至生透脸旁,面上有些不舍。
这一别……怕是永远不能见了……
但是……他也是一定要去的。
生缔狠心地收回视线,快步走出房间关上门,猛地靠在门上闭上眼,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以免推开门进去。
他不死,褒秋不会带生透走。
他不得不走。
认清这点,生缔缓缓吐了口气后,头也不回地下楼。但到了楼下,却没见到刚刚那个给他打招呼的人。
人呢?
生缔刚起疑,就见一粒石子朝他袭来。他侧身一躲,望向来处,只见小巷中露出的一只熟悉的黝黑手臂正向他挥手,手上图腾也跟着晃动。
生缔未做他想,朝那人走去:“他有说……要用什么方式结束我的生命吗?”
“啊?啊……对。”那人对生缔的话似乎有些不解,但见生缔靠近,挥舞双臂挥舞的更加热情,“快来,快来!!别被人看见!!!”
生缔微微皱眉,放慢脚步。这个人有些奇怪。
“快来啊!”那人见生缔不来叫得越发大声。明明之前还怕被发现,现在明显更怕生缔离开。
生缔彻底停下了脚步,微眯双眼,沉声道:“……你是谁派来的?”
那人没有回答他,而是紧张地看了眼更远处,神色变得更焦急,咬了咬牙朝生缔走来,想拽他走:“快跟我来!臭玩具!”
生缔皱着眉躲开了对方想抓他的手,对这人更加疑虑,下意识转身往回奔跑。
这人不对。褒秋的人手在哪?不是说好的吗?
事情有变,生透……他得回到生透身边!
而另一边,没能抓住生缔的那人,正看着生缔逃亡的身影,缩在黑暗的小巷里愤愤跺脚。
可恶,就差一点就逮住他了。
那人不甘地看向越来越近的灯火,隐约看到一群军官的服饰后,忍不住吐了口唾沫。
他叫陆吟,不算是反抗军的一员,是在秦城被奴役想要获得解脱的普通玩具。他原是想彻底加入反抗军,只是反抗军因他过往经历不良而不愿收他,导致他只能在官员下被奴役,完成额外的任务后,才能借此加入反抗军。
但,若只是加入反抗军,那又怎么样呢?
他才不甘心永远只是个小人物。
下午,他在门口偷听到官员行动的消息,“自告奋勇”接替了这边的监视职位,除掉了原本守在这里的玩具——是他的上级,给他的也只是传递消息给官员的任务。平常倒也算了,他们关系还算不错,只是那玩具虽是上级,却也是他的竞争对手,仗着他不识字藏了飞黄腾达的机会,还被他发现了。既如此,那就不要怪他下狠手抢功了。
他心里门清,逮捕一个珍惜玩具,会让他摆脱奴隶身份。
要是有两个,他甚至可以就此平步青云。
可惜下来的珍贵玩具只有一个。
而现在,他没能得手,甚至都不能追上去。一旦跟上那个玩具,他就会暴露行踪,更会暴露罪行。到时候别说平步青云,多得是人要他的性命。
想到这,陆吟面上神情越来越扭曲。
没了这次机会,他又要回到不眠不休的工厂,过他的苦日子了。
不停工作的场景在那人脑中一一呈现,那是没有灯光没有美食,充满了刺激味道和鞭子的地方。这还只是一部分,他还要伺候各种比他地位高的人,擦鞋行礼甚至被殴打……
不……不……
他不要回去。
陆吟惊恐地回头看了眼反抗军为生缔准备且布满零件碎片的机关,接着,毅然决然地走进去。
反正活着也是生不如死……不如……体面的死。
只是他眼看就要踏进陷阱,脑中的防自毁系统却阻止他前进。
不论如何,他都无法寻死,只能继续这样的日子。
没有一点点盼头与尊严的日子。
顷刻间,过往记忆追上了他,令他崩溃地跪在地上,抱着脑袋嚎啕大哭。
为什么……他就连选择死亡的权力都没有……
为什么啊……
——生缔匆忙回到透所在楼层,却看见了一个熟人。
对方一头张扬的棕红长卷发,嘴中吊着根草,正抱着胸靠在墙上打量对面的门。
“褒秋?”生缔狐疑地看向来者,不确定地往后退了两步,捏紧藏在身后随手拿的小铁棒。
刚刚就遇到了个身份不明的人,谁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褒秋?
“哟!你来了——”褒秋吐掉嘴里的草,对生缔戒备的态度挑了挑眉,“虽然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面对面见过了,但也不至于让你连是不是我都看不出来吧?”
“……褒秋?你怎么会亲自来?”生缔还是有些怀疑他的身份。
“不是你说的要快点吗?还要安全。”褒秋摊手笑道,“我就没见过要求那么多的……”
“我是来亲眼看你死的。”
褒秋恶劣的笑容就在脸前,生缔对着这样的褒秋,却松了口气丢掉了手中的铁棒,没了疑心。
这样的褒秋才是褒秋。
还未叙旧两句,只见褒秋又一脸不满地踹了踹门:“你这人怎么回事?我来接人还要被锁在外边。”
“防谁啊?”
“防你。”生缔淡淡回怼,走至门前,拧动把手轻松一开,看向褒秋的眼神十分无奈。
“你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忘记这种门的开法……我根本没锁。”
乔衮个人风味比较复古,所以楼内总有这种类型的门。这个旅馆并不算富有,配不上最高级的门,也采取了这种形式。只是褒秋因为经常与易奘在一起,住惯了好房子,再回琼楼住的时候老是反应不过来,把自己锁在门外。
“啧。”褒秋回想起不好的记忆一脸的不爽,凉嗖嗖地对生缔道,“我还以为你多在乎他呢?门都不锁?”
“……这栋楼都是你的人。”生缔肯定道。
这是生缔刚来这里上楼时的发现,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图腾标记。
“而且,能锁住你就足够了。”生缔不忘补刀。他不锁门的真正原因是好让褒秋的接应人带走生透,但他没想到……
褒秋见他又提这茬,不由翻了个白眼,推门就想进去,但被生缔拦住。
“干什么?”褒秋不耐烦。
“这话应该我问你。”生缔直勾勾地盯着褒秋,眼神毫无温度,甚至有一点对其的失望,“我们约好了小窗外打信号,然后……带我走。可我刚刚下去,那边的人举止奇怪,甚至连你的布局都不知道——”
“守在这的,为什么有两批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