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禹哲熟练的洗茶泡茶,动作如风云流水,再加上他长相清秀,看上去更加赏心悦目。
茶泡好后,郑玉然品尝着茶汤,觉得心里很爽,而更爽的则是看到曾经服刑的人员能够踏踏实实的挣钱不再走邪门歪道。
这可算是他从警以来,最有成就感的一刻。
郑玉然走之前,买了2斤10年的白茶,他说等喝完了再来买。方禹哲直接给他打了对折。
郑玉然推辞,“不用,真的不用,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你们不能亏本。再说,以后我还来呢。”
方禹哲把茶叶递给郑玉然,抬头注视着他,“郑管教,您是个好警察,好人……”
夜深了,方禹哲躺在床上思绪翻滚。
记得他当年刚入监时,和一批新来的犯人进厂区,五六个劳动组长围着他们仔细打量,窃窃私语。
之后,劳动一组的组长指着方禹哲说:“这个一米八的小伙子我要了。”
小组生产女鞋,进组后,组长安排方禹哲做杂工,负责涂胶水,偶尔也分料、扫地、卸货。
方禹哲知道自已刑期长,必须努力劳动赚分减刑,所以干得很认真。可是无奈他以前从没接触过这些,手生,真上手的时候效率很慢。
接下来的一周,组长不停的在催活,骂他笨猪,窝囊废,并且动不动就威胁他要告诉管教。
方禹哲只能咬牙忍着,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一个月后,劳动考核,跟他一起入监服刑的犯人至少都完成了百分之七八十左右,而方禹哲的名字在倒数第二,劳动完成率惨不忍睹。
完成率低,意味着考核分数低,分数低就会影响减刑假释,他被这些困扰着晚上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觉。
后来请教监区里其他的老犯人,他们却都笑而不语。
等他在监区待的时间长了,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外面是大社会,监狱就是小社会,而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到哪里,都是老人欺负新人。
监狱也不能免俗,新犯人来了,就类似刚入职的新人,而在监狱里很多时候不讲究绝对的公平,也需要相对的人脉。跟别人搞好关系,嘴甜会来事,肯定是到哪儿都混得好,这是铁律。
方禹哲其实在监区受得最大的歧视是来自于,他是一个‘亲人不管不问的人’。
在监狱那几年,他家里从未看过他,甚至他寄出的信也都石沉大海,因为这个,他没少受人欺负。
那时候郑玉然帮助他很多,休假回来经常给他带吃的,所以他一直念着郑管教的好。即使郑玉然后来调走了,他也一直在心头挂念着这个人。
经此一事,才让肖冠臣知道,与他共事的这些大哥,都是以前坐过牢,犯过罪的。
后来有一天,他悄悄跑过去找金启晗,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金老丨师,小禹哥和林大哥他们,他们都是坐过牢的,你们以前知道吗?”
金启晗看过去一眼,平静的问他:“你是被欺负了,还是怎么了?”
金启晗过于平静的态度,让肖冠臣心里有了底。
他怯怯的望了眼金启晗,“倒是没被欺负,但是……”
“但是他们坐过牢,所以就是坏人,你不能跟坏人一起共事,是这意思吧?”
肖冠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
金启晗看着他,叹了口气,之后朝他招了招的手,两个人就这样坐在了院中大树下的长椅上。
“我捏面人儿的手艺,是我师父周文武亲传的,他是阳阳的大爷爷。他的父亲,也就是我师爷30多岁的时候,家里困难,为了养活孩子不得已偷了店里的东西拿去卖,被抓了,那年月严打,抓进去被判了个无期。”
肖冠臣心下一怔,真的没想到偷东西竟然能判无期徒刑。
“我师爷在监狱里改造的好,又有立功表现,减了几次刑。放出来的时候,家里人都挺高兴,但是又能怎么样?人生最好的年龄在监狱里度过了,出来的时候已经五十多岁,老婆改嫁了,出来之后我姥爷把他招到茶楼给他个差事,再加上政丨府补贴帮忙租了房。
当年他总跟我说,钱多少算个多?够用就行,鲍鱼海鲜也是吃,粗茶淡饭也是吃,再加上咱北京人的闲散乐观性格,一天天的小日子过得倒也不错。他特别喜欢和我们聊天,说他的鸟,说他的茶,也讲很多为人处世的原则。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要惹事,每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总是混沌的。我那时候就总会想,如果师爷没有进监狱,他的人生就是另一番光景。但是人生没有反转……”
金启晗这时看向肖冠臣,“我并不是在为他们辩解,他们进了监狱不可能无辜,但是他们已经为自已的过错付出了代价,也有心重新开始,好好生活,只是缺一个机会,而我们,只是给他们提供机会的人。”
“金老丨师,林大哥和小禹哥他们,是因为什么事进去的呀?”
金启晗想了想,“你林大哥啊,家庭出身特别好,学习也好,很有前途的一个人,因为堂姐被流氓欺负,就跟人打架,把人给捅了。”
“那小禹哥呢?”
“斗殴,把人打成重伤,判了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