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悠其实略觉他所言无稽,佛法之内,更讲求的是自身之圆觉与清净,以净觉心,知觉心性及与根尘皆因幻化。以净觉心,取静为行,由澄诸念,觉识烦动。静慧发生,身心客尘从此永灭,便能内发寂静轻安。
如此烦恼顿消,身心寂静。
至于他人解忧,岂非妄谈?
此人真是不仅外表容貌异人,言行也使人惊异。口中诵释之佛法,看似经典之殊解,却又难免有离经叛道之嫌?
她并未将他的话往心里去,只是客套几句,也就与他辞别。
回到府中,她原还准备避及着宁武,却听姨娘说他已收拾回去了。给父母的说辞是,向军中告假已久,不便再多留。临行前,专门给她留下了一封信。
宁悠作态地表达一番不舍,把信从姨娘那里收下。回到房里却是连拆开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就着灯火便将它烧作了一团灰烬。
临近月末,她将要准备回顺安,与林皇后辞别之际,又收到另一好消息。母后帮赵虓在父上面前提了此次大胜后的奖赏之事,兴许是丁泰等人当日进言已经淡去,父上很是痛快地应承了此事,遂将原不准备兑现的钱饷再次赏赐下来,与她此行一同送回顺安。
这是一笔宁悠不曾预料的巨款,金银、布匹、钱粮、马匹等无数,填了王府贴出去的那部分以后还有不少结余。她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此来之前一直悬在心头的石头才算是有了着落。
此刻她忽然想起当日里那位高僧所言:王妃心事将不久逐一化解。
这预言究竟是叫他歪打误着,还是他真能神通天意?
她非得再见他一次,当面向他询问一二不可。
即将启程前不久,宁悠又去了一趟大隐寺专程拜会。一经打听才知道,他俗名方亭昇,法号寂行,并非注籍在此寺庙的僧人,而只是一名游僧。如今已经离开此处,不知游向何方了。
所谓游僧,便是未经过僧善司授官造册,领取朝廷俸禄的正式讲经高僧。而是仅有录名,仅赐僧衣,不拿俸禄,仅得游学听法的一介普通和尚。他们要么是自己修为未到,要么是朝中无人推荐,总之离成为真正的大德还有些距离,来去也自由自在,无人管束。
宁悠觉得以他这超乎于常人、独树一帜的见地,标新立异、甚是或许离经叛道的言论,倒也不奇怪他为何不被主流所认可。
住持慧觉大和尚评价他道:“寂行此人,虽对诸法门悟之尽透,但他心中尘念执深,法号‘寂行’,却不甘于‘寂行’。实非我佛门中人啊。”
宁悠深以为然。
慧觉又道:“他此前在南法华寺修学,大音法王曾向朝廷推荐留下他,也被他拒绝,一直以来都是独来独往,山川履遍,不肯驻足。他此临行前还托老僧向王妃转达,若有佛缘,日后必会再与王妃相见。”
未能见到寂行,宁悠只得遗憾离去。其实她当日里一眼就看出他身上有种不属佛门清净之地的狂傲,还以为这是他修为不够之故。如今看来,这样一行通神明之人,德才高远,或许更应兴于俗世,功存社稷,而不应困于佛门之内。
他大约也是在寻一能与他志向相契、甘愿辅成之君。至于能否终究得偿所愿,则全看因缘际会了。
四月末宁悠终于给赵虓去了信,告知她将在廿八这日动身,若行程一路顺利,不出所料应当会在五月十三前后到达甑城。
信比她先启程四五日,待她动身上路后第二天,便送到了赵虓手中。
正是立夏,赵虓与顺安府的官员刚于南郊举办了迎夏祀礼,一收到她的信,立马是赶回府里,兴师动众地让下人们筹备着迎接她回来。
按着迎夏的习俗,将明沟暗渠中的蚊蝇全面清扫了一番,又把正房重新布置,庭院里种了防蚊的丁香与艾草,铺了大片宁悠喜欢的三角梅和木槿。新修的水榭凉房也早竣工了,赵虓让人在里边摆上书桌和罗汉床,甚是还置了寅儿的小床,预备着一家三口白日里就在这儿度夏了。
王淮哪儿见他这么花费过心思,直是感慨殿下这两年真变了不少。与王妃刚成亲那会儿,什么迎接、种花、重新布置房间了,哪有这些个啊。别说他自己想不到这些,就是旁人给他提醒,他恐怕都要给你骂回来,搞那些劳什子没用的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