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启程这日夜,宁悠送赵虓出行前,替他仔仔细细装备战甲,叮咛此去注意之事:“即便马友成弱断,但建孜城坚池深,攻之不易。他帐下还有一勇将叫作卢瓒的,擅伏击,您要多加小心。”
赵虓问:“你怎知道卢瓒?又是岳父以前提过你记下的?”
她之所以记得卢瓒,是因当时他在城外设伏而使赵虓险些损兵折将。这虽然只是一个小插曲,她知他此番也定能化险为夷,卢瓒除了会略施些雕虫小技,无甚大才,但多加提醒,小心防备总没有错。
他身上已然伤痕累累,现今她能尽一份力的时候,便不想再让他旧伤之上再添任何新伤。
“父亲提过的,妾记着的还多着呢。妾还知道石径祥和梁远瞻,恐怕都是您要重点防备留意的。”
赵虓“啧”一声,“我说,你既然得了岳父这么多真传,以前怎不知同我讲讲?”
“殿下爱听这些?”
“怎不爱听?我十来岁那会儿刚上沙场,可不就是蒙岳父教诲,由他手把手地带着,一点点历练,才有今天?你既受他熏陶,更有人言是京中第一女儒生,怎么进了王府却甘于泯然普通了?”
宁悠心思一转:“殿下喜爱妾恭顺乖巧,可若谈论军国之事,难免各执一词,产生分歧。妾是怕言词冒犯,再惹得殿下不快。”
赵虓心说好个言词冒犯,这两天她出言不逊,冒犯得还少了?倒给自己找个好借口。
瞟她一眼,“还能因噎废食?”
宁悠眨眼瞧他:“那殿下既然不嫌妾鄙薄,往后妾便陪殿下常谈。”
赵虓点头,“时候不早,该动身了。”
宁悠再帮他检点一遍,尤其将护心镜、护喉和腰带上的佩刀扣紧些,其他的暂且不提,保命的家伙事可得万无一失。
他本来魁梧,穿戴齐整甲胄以后更是显得虎背熊腰地,这块头和气势,由不得敌军不觉着胆寒。她退后望望他,这才觉得满意了。
赵虓嫌她磨蹭耽误功夫:“差不多就是了,你里里外外检查几遍了?又不是第一回上战场,何至于仔细成这样。”
“殿下总陷阵敌军、冲锋在前,不管您第几次上战场,妾都一样揪心,多检查几回心里才踏实。”
她直白柔顺地望着他,柔软的语调说着这般柔情的话,赵虓心尖乍然涌上一股子热意。若不是背后站着左聿、金韬一干人等,他怕忍不住要搂上她亲一通再走。
“妾静候殿下得胜的消息。”
他上了马,朝她高高扬了扬手里的马鞭,示意她回去,他听着了,记下了。
无数次送他上沙场,无数次夜不能寐地揪心。可即便如此宁悠却知道,她不能拦着他、劝他离开自己肆意纵横的天地。他是个天生的战士和统帅,天生就属于兵戎相见,刀光血影的战场。
她望着他出了大营,大军早已集结完毕,只等主帅在出征仪式上鼓舞军心、一声令下,便将星夜兼程奔向建孜。
若与记忆中一致,次日晨,大军便会攻至建孜城下,与后齐军有一场交战。
其实马友成只要不开城门,在城内死守,只等后齐援军或邬延来救,赵虓未必能占得几分便宜,甚至可能攻守易势。
可谁知马友成想着什么?兴许是憋得久了手痒了,想跟赵虓比划比划,也兴许是对自己的实力过分地高估,对赵虓则过于轻视,总之他大开城门应战,正中赵虓下怀。
一轮交战以后,两军实力对比之悬殊让后齐军军心涣散。本来已成败局,弃城投降的边缘,一场暴雪却突然降临,让马友成硬是借着这场雪多撑了五日。
这五日冒着严寒暴雪的靖军打得也算不得容易,但建孜断了粮草苦撑不住,石径祥为了城中几万百姓,最终弃战开城。
这便是宁悠记着的那个腊月。
然而这一回的情形却又不同,腊月十五,大军开进至建孜才第四日就传来了破城的消息,取胜之势简直可说是雷霆万钧。
此时大雪未至,宁悠在后方得知大军得胜的消息,喜出望外之余,亦凝重地感到,此世事情发展的脉络或许已悄然改变,有些境况大约已不能纯粹只靠记忆预言判断了。
这场雪迟迟未下,却在宁悠前往建孜的途中纷扬而至。